他真的很想停止這莫名的淚水,可是「它」就是不聽使喚地直掉下來。
坐在床上的蘇珊娜真想撞壁,她維持二十八年精明幹練的女強人形象,就要給那個小乞丐徹底毀了。
「好啦,別哭了,告訴爹地究竟發生什麼事?」蘇偉銘本來和妻子在加拿大處理工廠罷工事件,突然接到女兒車禍的消息,嚇得他差點心臟病發,連夜趕回新加坡,卻發現一向強硬不輸他的女兒,竟哭成一個小淚人兒,不知不覺父愛流露,抬手輕拭著女兒頰上的淚痕。
感覺他粗厚的手掌在臉上肌膚磨搓,刺刺痛痛地並不舒服,可是凱賓卻好喜歡,淚水流得更急。「爹地,對不起,嗚……」他整個人撲進蘇偉銘懷中,小臉埋在他的西裝裡,乾脆哭個痛快。
蘇偉銘驚愕了一會兒,無法相信這會是他一向不用擔心的女兒,可是他實在愛煞她這副撒嬌的俏模樣,他輕輕拍著她的背,喃喃安慰道:「蘇蘇,別哭了,爹地會心疼……」
看到蘇偉銘慈愛的樣子,蘇珊娜嚇得從床上掉下來。「不會吧?難不成連爸、媽都被掉換靈魂,不然怎會……」她當他們女兒二十幾年,可從沒見過他們這般模樣。「噁心!」她瞪著凱賓,卻發現自己好嫉妒被父親抱在懷裡的他。
發洩過後,凱賓有些不好意思地扯著蘇偉銘的西裝。「爹地,對不起,把你的西裝弄髒了!」
那一大片被淚水、鼻涕弄濕的前襟,正提醒著,他是一個多麼愛哭的小鬼,凱賓難為情地羞紅臉,躲進梁鳳儀懷裡,展開一個如陽光燦爛、亮眼的笑容。
蘇珊娜實在受不了了,那小乞丐到底安什麼心,這般不要臉地「勾引」她的父母親。
「對不起,請容我跟小姐談幾句話好嗎?」她咬著牙示意凱賓最好識相點兒,不然待會兒有他好受。
「蘇蘇,這位是?」梁鳳儀疑惑地問。
「媽咪,他是凱賓,中美混血兒,哈佛高材生,精通八國語言,是我的救命恩人。」凱賓指著外表是自己,內在卻是「蘇珊娜」的男孩吹噓著。
情緒過後,他全身不正經的細胞又開始熱烈運作。
本來還想多說一點的,卻被蘇珊娜一個白眼將整篇歌功頌德的大言瞪進肚子裡。「真可惜!錯過一個推銷的好機會。」凱賓為之扼腕不已。
「是嗎?」蘇偉銘將注意力放在這個年輕男孩身上,那斯文秀氣的臉,流露出一抹熟悉的氣質。「對了!」他重重地點頭,這男孩有點像女兒意外身故的未婚夫Sam。
他附在妻子和父親耳邊低聲說出自己的發現,三人同時饒富興味注視著這個有本事再度攪亂女兒平靜心湖的男子。
該死!蘇珊娜被看得渾身不對勁,他們肯定誤會了,她真是欲哭無淚,狠狠拉過躲在梁鳳儀懷裡撒嬌,不知死活的凱賓,鞠個躬道:「對不起!」便將他拖進洗手間,用力關上那幾經摧殘、搖搖欲墜的門。
蘇珊娜身體抵住門板,憤恨地低吼:「你到底想怎麼樣?」
「姐姐不喜歡我對伯父、伯母好嗎?那我去告訴他們實情好了。」凱賓假裝想走出洗手間。
「你敢?」蘇珊娜拉回他,氣得渾身發抖,這混帳總有辦法挑起她的怒氣,令她失常。
「不然要怎麼辦?」凱賓索性將問題再丟回給她。
「這……」其實蘇珊娜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這亂七八糟的場面豈是一、兩天能解決得了,最值得擔心的是身份是否暴露?難保事情一外洩,科學家們不會一窩蜂地湧過來,將他們當做活體實驗解剖掉。
不行!性命攸關的大事,豈容開玩笑,計劃一點一滴在蘇珊娜腦中成形。「首先得把我父母打發走。」
「為什麼?」他喜歡一大家子在一起的感覺,不會寂寞。
「因為我不想穿幫。」她生氣地喊,心裡直冒酸泡泡。
「好嘛!」他不情願地轉身打開洗手間的門。
「等一下!」蘇珊娜擋住他。「我還沒說完。」
「好囉嗦。」
蘇珊娜當做沒聽到凱賓的抱怨,指著他的鼻子道:「不准蓄意討好我父母。」
凱賓猛翻白眼。「那惹他們生氣好不好?」
「你敢?」
「我不敢!」他賭氣地喊。
凱賓沮喪地走出洗手間,面對蘇氏家人,他像只悶葫蘆,蘇珊娜不滿地踩他一腳,提醒道:「你不是有話要說。」
「爺爺、爸、媽,我沒事,你們如果有事先去忙吧!」
「是啊!爹……呃!伯父、伯母,我會照顧小姐,請不用擔心。」蘇珊娜在一旁幫腔。
梁鳳儀瞧得好笑,和公公、丈夫交換眼神,一致同意給晚熟的女兒和男友一個獨處的機會。
畢竟他們想蘇珊娜結婚,已經想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好吧!蘇蘇,你自己照顧自己,加拿大公司的電話你知道,有事打電話給爹地。」蘇偉銘摟著妻子和父親一同走出去。
房門關上的那一剎那,蘇珊娜軟癱在地板上。「從今天起,我要訓練你日常的一切生活舉止。」
「哼!」凱賓將身體拋回床上,他氣還沒生完呢!
躲在角落的安琪拉看這場鬧劇看得暈頭轉向,她有個不祥的預感,將凱賓和蘇珊娜的靈魂掉換,肯定是件錯事。
「怎麼辦?」她慌得團團轉。「再回去找詠竹吧!」她永遠只有這個辦法。
清晨六點。
「幹麼啦?我還要睡。」凱賓拿棉被蓋住頭,拒絕起床。
蘇珊娜眼睛冒火,這小子,從五點開始,每十分鐘叫他一次,他還在賴床,一定是豬來投胎的。
她走進洗手間,裝滿一杯水,當頭賞他一陣清涼。
「唉喲!下雨了!」凱賓像只小狗甩著一頭水,很自然把站在身邊的蘇珊娜一同濺濕。
她瞪著銅鈴大眼,告訴自己要忍耐。「你給我起床!」可惜在醫院裡不可以吼太大聲,不然就叫聾他的耳朵。
「知道了啦!」他揉揉眼,心不甘情不願起床梳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