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得詭奇,過於篤定的笑容看得她渾身一陣發毛。
永瑼收回視線,朝身旁的丫環低聲吩咐一聲,只見丫環便提著裙擺匆匆跑出宴會廳,不多時手裡捧著一隻紙袋又進廳來。
接過紙袋,永瑼還別有深意的瞥了妘曦一眼,彷彿他拿著是什麼致勝的武器。
他笑著蹲下身,摸摸腳邊拖著兩條長鼻涕的小腦袋。
「乖!」他掛著膩死人的溫和笑容,柔聲哄道。
「你們想不想吃糖?」
「想想!」
各據廳裡每個角落的六個孩子雙眼倏然發亮,爭先恐後的點頭。
「從大到小排好,一個一個來。」
不消半刻,六個孩子身手利落的從高到矮自動整齊排列,整齊劃一的動作簡直像訓練有素的戰士。
永瑼挑起眉,看著在眼前一字排開的「他的孩子」。
他一臉莫測高深的回頭看了眼仍在幸災樂禍的妘曦,胸有成竹的揚起了笑,似乎早已參透了什麼。
他轉頭看著一群孩子,突然自紙袋裡掏出一根糖棍,在最小的孩子跟前晃著。
「你住哪兒?爹叫啥名字?」
「永瑼,你卑鄙!你怎麼可以——」妘曦當下便義憤填膺的衝過來,焦躁的在他身旁繞來繞去。
他明知道小孩是最受不了引誘的,竟然還拿這種東西「脅迫」孩子!
「我住城東,我爹叫唐大同。」
孩子兩眼著魔似的緊盯著糖棍,實話伴著嚥口水的咕嚕聲全托出口。
「嗯!你很老實,這糖棍是你的了。」
他示範性的高高將糖棍遞到最小的孩子手裡,證明他不但值得信賴,還言出必行。
糖棍的魅力果然所向披靡,不消第二句話,一個個孩子全都自動報上了身家姓名,妙的是,每個孩子的爹全不叫永瑼。
一時之間,一群被「脅迫」的孩子手裡握著糖棍,全嘖嘖作響的舔著,那模樣說多滿足就有多滿足。
「若我記性不差,『臥美樓』這個好地方我還一直找不到時間去,自然也不可能生出六個爹爹全不叫永瑼的孩子。」
他懶洋洋的目光瞟過僵立的依依,以及一旁六個貪婪的舔著糖棍的孩子,最後又回到一臉挫敗含怒的妘曦臉上。
「況且,我就要成親了,對未來的娘子,我可是絕無二心的!」他一副誠懇、無二心的模樣,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的。
「六——六阿哥,您可真是薄——薄情,難道,這些日子以來的情分您也不顧了?」
看在幾百兩賞銀的份上,依依白著臉試圖挽救眼前一面倒的頹勢,但她近乎虛脫的顫抖語氣顯然毫無半點說服力。
「既從不曾相識,又何來薄情之說?」他好笑的瞥了眼抖著唇,彷彿隨時會崩潰的依依。
在場所有人全被他從容不迫的自信與鎮定給震懾住了,就連那幾個邊吸鼻涕、邊舔著糖棍的小蘿蔔頭,都一臉崇拜的仰望著他指揮若定的氣勢,那渴慕的神情簡直像看下凡的神祇。
「修王爺,過去我是荒唐了些,不過,為了妘曦我是寧可放棄一切!」
「好、好!六阿哥胸襟果然不同。」順著永瑼給的台階下,修王爺僵白的老臉頓時鬆弛了下來。
畢竟這麼好的一門親事可不能搞砸的,風流花心算什麼?就算是六阿哥是個禿髮駝背的小老頭兒,他也非把女兒嫁給他不可!他光耀門楣就靠這次機會了啊!
妘曦不敢置信的轉頭瞪著她阿瑪,難不成她阿瑪言下之意是說:丈夫有個三妻四委、還在外拈花惹草全是理所當然的,若肯為了妻子捨棄這一切,就了不起了?
「阿瑪!他既花心又浪蕩,人品不正、德性敗壞,全身壞到骨子裡去了,您不也常說生平最痛恨這種人嗎?」妘曦嫌惡的瞥了永瑼一眼,情急的提醒修王爺道。
「傻女兒,那是對旁人啊!皇子可不能列入這些規矩之列。」皇子就是皇子,身份待遇自然不同。
「哪有原則還要視對像而定的道理?」分明就是她阿瑪打定了主意賣女求榮!妘曦氣得直跺腳。
修王爺哼了聲,顯然宣判她的抗議不具任何效力。
「你方才沒瞧,六阿哥對孩子多有耐心,像這樣的人將來要當了你夫婿,可是你的福氣啊!」有大魚大肉卻想吃蘿蔔?真是!
「是啊!曦兒,我看六阿哥挺有耐性的,人又英挺有氣度,能夠嫁到這種好夫婿,怕是搬出我們修王府所有的燈籠也找不著的。」
就連她額娘也被散發著一股從容、自信風采的永瑼給迷得亂七八糟。
你們全不知道,這兩年來他是怎麼欺壓我的——妘曦義憤填膺的在心裡狂吼。
妘曦氣呼呼的環視眾人,在場所有人全用一種不諒解的眼光看著她,好似她是存心唱反調的頑劣份子。
永瑼看著她一陣青一陣白的漂亮小臉,幾乎隱忍不住想笑。
「折騰了一個晚上,餓了吧?要不要一塊來填點肚子?」
永瑼忍住笑意,轉朝一旁怔立的「出場演員」招呼道。
依依跟一干小蘿蔔頭不約而同摸了摸肚子,忙和了一個晚上,還真有些餓了!
「那我們不客氣了!」
在風塵中打滾多年的依依爽朗得很,毫不客氣就坐下吃了起來。
幾個被特許上桌的小蘿蔔頭更是宛如餓了幾年的蝗蟲,不一會功夫就將一桌豐盛的菜餚給掃空大半。
在這一片和諧的氣氛中,惟有妘曦的臉鐵青得難看。
她含恨的目光一一掃過和樂融融的一桌子人,好似她才是來攪局的不速之客。
冷不防的,永瑼突然抬起頭,朝她投來示威意味的一瞥。
我贏了!
他朝她揚起一抹勝利的微笑。
那炫耀成分不少的笑容刺眼得讓她腦門一片空白。
枉費她苦心安排這一切,這個名滿京城的花娘價碼不好談,一獅子大開口就是幾百兩,幾個蘿蔔頭五花八門各有所求的條件更是難搞定。
她甚至還花了幾天排練這場戲碼,然而他區區幾根糖棍就毀了她精心策劃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