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雖然她覺得沒午休也沒什麼,不過既然公司有這種政策,那當然不休白不休嘍!
「媽。」
「嗯?」潘月娥正拿起鹽罐,將鹽灑在鍋內已經半熟的蛋黃上。
自從她來後,袁依潔就沒吃過外食了,即使要和廖大川約會,也要先吃飽才能出去,不然就是和廖大川一起回家吃飯。
「你和爸怎麼了?為什麼你一個人到台北來?也不見你打電話回去,你們是不是吵架啦?」這是她這幾天觀察後的結論。
潘月娥沈默,只剩下鍋內高溫熱油的滋滋聲,以及滿室的煎蛋氣味。
袁依潔等了一會兒,見老媽沒有要回答的意思,只好再開口。「如果你不想說的話,那我只好打電話問爸了,大哥好像也不知道你上來台北的原因吧?」
除了要解決父母之間的問題外,當然也要讓巧馨早日回來,她們總不能一直這樣乞丐趕廟公吧?!
潘月娥還是沒開口,但是背對著她的肩膀卻開始輕輕的顫動。
袁依潔起身繞過餐桌,來到潘月娥身邊。「媽?」
如她所料,潘月娥已經淚流滿面,想是受了極大的委屈。
她將瓦斯關掉,攬著老媽重新坐回餐桌前。「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印象中,她好像沒見過堅強的母親掉過一滴眼淚。
「我想和你爸離婚。」
潘月娥這句話雖說得輕描淡寫,卻為袁依潔投下一顆史上無敵的震撼原子彈!她根本不敢相信從未外出工作過,大半輩子都以丈夫及小孩為重心的母親會說出這樣的話!
這需要多大的勇氣呀?!
「為什麼?」她揚高語調,無法假裝平靜的樣子。
「受不了了。」別看她平常嘮叨到不行,談自己的事卻是簡潔有力,惜言如金。
「受不了什麼?爸嗎?」她只好自己猜。
「嗯。」眼淚掉得更凶。
「為什麼?我從沒看你們吵過架,怎麼突然就說出要離婚這種話?有考慮清楚嗎?」說這話令她感到汗顏,一個從高中就離開家的人說沒看過父母親吵架不是廢話嗎?
「嗯,來這裡前就想清楚了。離婚後我可以去電子工廠上班,阿珠說像我這樣的年紀電子工廠還願意收,一個月大概有兩萬塊的基本底薪。」以前孩子小,所以為了小孩什麼都吞忍下來,現在她想為自己而活。
「何必呢?年紀都這麼大了,最需要的是老伴啊!」老伴、老伴,老了才需要伴呀!
潘月娥吸吸鼻子,抬手抹掉眼淚,無預警地掀開長袖上衣。
袁依潔被眼前母親身上大大小小的瘀青傷痕給嚇傻了,久久說不出話來,即使意識到該開口說些什麼,卻只是吐出艱澀的三個宇——
「多久了?」眼中盈著滿滿的心疼與懊悔。
電視新聞天天報導的家暴案就在他們家上演,她卻遲鈍地什麼都不知道,有時還嫌棄老媽太老土,總愛將自己包得緊緊的,好像被人看到胳臂會少塊肉一樣……原來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不記得了,大概是在你三歲時,你爸遭朋友出賣,平白無故多出幾百萬債務那時候吧?」
貧賤夫妻百事哀!自從多出那些債務以後,龐大的經濟壓力讓他們夫妻倆喘不過氣,偏偏她又沒讀什麼書,只能專心在家裡帶兩個孩子,頂多偶爾接些家庭手工回家做,經濟的重擔全壓在老公身上,久了,他也受不了,需要「舒壓」,而她就是他發洩的對象。
即使孩子都大了,家裡的經濟狀況早已改善,但他卻已經養成沒事就動手的習慣,只要想到就對她毒打一番,毫無理由,也下需要理由,只要他想到。
看著老媽佈滿傷痕的身軀,袁依潔心痛得說不出話。
要製造出這些大大小小、深深淺淺的傷痕,需要多久的時間啊!
「哥知道嗎?」吸吸泛酸的鼻子。
潘月娥搖頭。「我沒讓你們知道,就是希望你們專心讀書,尤其是你,媽一直希望你多讀點書,以後才不會像我這樣苦命,幸好你跟你哥都很爭氣,都有不錯的工作,交的朋友也很好,就是那個大川的職業不好,有空叫他換一個吧!」只有在談到兒女時她才有當母親的驕傲。
「先說你和爸的事。」袁依潔根本沒心思想其他的事,現在只想搞清楚父母間的問題,然後再考慮是不是要殺回南部找爸爸算帳。
「唉∼∼這沒什麼好說的,你也別急著怪你爸,一切都是環境造成的,你爸他也是因為生活壓力大才會這樣……」潘月娥大概描述了一下她和丈夫之間微妙的感情變化。
「……你們現在都大了,也都各自獨立了,所以我才考慮和你爸離婚,想出來看看外面的世界;雖然年紀一大把才學人家出來獨立很可笑,但我還是想試試。」
袁依潔並不想潑老媽冷水,卻有自己的看法。「你不覺得很不值得嗎?」
「嗯?」
「為丈夫、為孩子卒苦了大半輩子,卻要在兒女獨立而該享福的時候放棄一切,豈不便宜了爸和我們?!你應該留在這個家,大方的『索取』你應得的一切,你所曾經付出的都要在這個時候一併討回才對!」
「但是……」但是她已經受夠隨時處於暴力陰影與皮肉之苦下的日子。
袁依潔當然知道老媽擔心的是什麼。
「你先安心在這裡住下,過兩天我會回去和爸說清楚,先看看他的表現,到時候你如果還是堅持要離婚,我就不再有意見。」只好委屈巧馨再「流浪」幾天了。
「不必……唉……」本來她想否決袁依潔的建議,不過在他們面前,他一直保持著慈父的形象,恐怕他們一時也無法接受他會打人的事實吧?
袁依潔順手抽了張面紙遞給她,並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別想那麼多了。」
「都二十幾年了,早不想啦!」接過面紙隨意擦拭眼角。「對了,怎麼這兩天都沒見到巧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