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兩行又沉默了,許久許久,才低沉著聲音說:「我這個朋友,從小就很害羞,即使他心中喜歡一個女孩,也不敢告訴對方,只敢偷偷躲在牆角樹後,遠遠地看著她……」
「喜歡一個人就該說出口啊!要是不告訴對方,對方又怎麼會知道?」丁當當忍不住插嘴。
「那你呢?你喜歡一個人,會坦率地告訴他嗎?」
丁當當一愣,看了他一眼,臉莫名紅了起來,低聲說:「我、我不知道。」
「是嗎?」燕兩行淡淡一笑,緩緩地說。「我這個朋友很傻,卻也很單純,他只要能在上課時、下課間,看到一眼心愛女孩的臉龐,就很開心了。」
「我、我不一樣。」丁當當忽然開口。「我要是喜歡一個人,我就想時時刻刻見到他、寸步不離地跟著他,就像、就像……」
「就像什麼?」燕兩行眸底深處,竟藏著莫名的企盼。
一個男人的名字,幾乎從丁當當口中說出;但她害羞了、退卻了、迷惑了,竟傻愣愣地說出:「就像、就像我喜歡『咪咪』一樣。」
燕兩行眼中的企盼轉為失望,自嘲道:「你的『咪咪』真幸福,一定有許多男人,想、想變成這隻大肥貓……」
「它才不胖,它很結實呢!」丁當當白了他一眼,卻又冒出一句話。「那你呢?」
「我?你覺得我是女人嗎?」
丁當當一愣,低下頭來,嘴邊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淺笑。
燕兩行卻將目光移向別處,歎了口氣,自言自語。「或許,我根本算不上是個男人。既不敢愛、也不敢恨……」
「你說什麼啊?我怎麼聽不懂?」
「沒什麼。」燕兩行被這句話拉回現實,定了定神,緩緩地說。「後來,我這個朋友去了美國讀書。在那裡,他遇到一個從越南來的留學生:她、她並不是長得很漂亮,卻很溫柔、很堅強,也很喜歡幫助別人。
我的朋友一見她,就再也難以自拔了。但她是那麼地美好、那麼地善良,就像是天上的仙子,彷彿下屬於人間所有;所以、所以他自卑、他自慚形穢,他始終只敢遠遠地看著她,卻不敢和她說一句話。」
「這樣一來,那女孩不就始終不知道你朋友暗戀著她?」丁當當愈聽愈急,又插嘴起來。
「是啊!直到她死,她始終不知道我、我朋友偷偷喜歡著她,或許、或許她甚至不知道有這個人存在。」
「你說,她、她死了?」
「是死了,被一群禽獸輪姦而死!」燕兩行面無表情地說著,只有最細心的人,才能在他眼底深處,發覺到永難抹滅的傷痛和仇恨。
丁當當愣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我的朋友親眼目睹整個過程,卻、卻救不了她:當他抱著女孩的屍體,甚至連哭也哭不出聲來,他好想死了,陪著女孩一起死,可是、可是他卻懦弱到殺不了自己!他想為女孩報仇,四處陳情訴訟,但、但這些禽獸都是企業家的兒子、政治家的兒子、財團的少東,而女孩、女孩只不過是個飄泊異鄉的越南姑娘、一個無錢無權的可憐人……」
「難道、難道就這樣讓這些人逍遙法外?」丁當當聽得入神了,愣愣發問。
「司法是正義的最後一道防線,當司法喪失公平正義時,我、我朋友決定執行自己的法律。」燕兩行忽然露出譏諷之色、和更多更多的激憤。「他放棄了即將到手的博士學位,化名加入美軍特種部隊『夜鷹』的訓練計劃;在二十四周生不如死的訓練下,他熬過了煉獄般的折磨,『復仇』是支撐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就、就為了一個甚至不曉得他存在的女孩?」丁當當動容了。
「這個理由夠好了!」燕兩行又恢復死板冷漠的表情,冷冷地說。「在那裡,他學會用槍,也學會了各種最有效的殺人技巧。然後,他逃離部隊掌握,執行自己的法律!」
「執行?」丁當當看著燕兩行,忽然有種不祥的感覺。
「他花了兩年的時間,親手殺了每個欺負女孩的人,一個接著一個,總共殺了七個人,漫天的血花飛舞……」
「不要再說了!」丁當當忽然明白了,眼眶中蓄滿淚水,癡癡地看著他。「這不是你朋友的故事,對不對?」
「當然不是!」燕兩行眼中的寒意,比霜雪還冷,但他一接觸到丁當當目光中流瀉出淒清之色,卻慢慢融化了;他嘴角一動,忽然做了一個鬼臉,哈哈大笑。「笨丫頭!這故事當然是掰的,你該不會真的相信了吧?」
「真的?你真的是騙我的?」丁當當好害怕,卻不知道自己在怕些什麼。
丁噹噹的神情,彷彿受傷的小白兔般無助;燕兩行心中一緊,卻被這眼神傷得更深更重。「虧你還是作家,居然被我這種三流故事騙了?笑死我了,真是笑死我了,美國哪來什麼夜鷹部隊?哈哈哈……」
燕兩行笑出了眼淚,但這淚水卻彷彿隱藏了他心中的苦、眼底的悲。
丁當當看著開懷大笑的燕兩行,忽然明白,她的退卻已經讓她錯失了瞭解眼前這個男人的機會;而這機會,這一生只怕再也不會有了。
「你少瞧不起我,本姑娘寫過的故事,比這還更離奇百倍呢!」丁當當強顏歡笑,心中卻有說不出的失落。
「是嗎?改天我可要好好拜讀大作嘍!」燕兩行站了起來,緩緩地說。「我打個電話給珊珊,看能不能延後幾天交稿?她看我面子,不至於不能商量的。」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我、我既不溫柔、也不美好,更不善良……」丁當當頭愈垂愈低,聲音細若蚊鳴,渾然沒發現燕兩行已走出房間。
燕兩行在客廳站住,回頭看著臥室透出的燈光,喃喃自語:「直到你出現後,我才又感受到真正的溫柔和善良……」
燕兩行一回警局,便直接走進局長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