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爹……我知道……」榮榮嗚咽地道。
「于先生,我們已經托了衙裡的書記,在牢裡頭多擔待照應少爺,他一定不會有事的,您好好地養病才是。」老陳為了讓於秀才放心,安慰了幾句。
「來!來!來!藥煎好了,榮榮!趕緊讓先生喝了。」子音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藥湯火速地送來。
「好!」榮榮端過了熱呼呼的藥,吹了幾口氣。
「爹爹,您好好地養病,一定會好起來的,來,把藥喝了。」
「於姑娘,先借個地方說話。」待於秀才開始喝藥,大夫示意要榮榮到房門外,榮榮將藥碗端給了子音,自己隨著楊大夫走出了門外。
「於姑娘,於秀才的身子本來就虛,又……唉!你要有心理準備,他就算命保住,也只剩半條了,如果不好好地按時喝藥、保養身子,恐怕就沒有多少日子……」大夫低聲地對榮榮說。
「是!大夫,我一定會好好地侍奉爹爹,照顧他的身子……」榮榮語帶哽咽地說。
大夫開好了藥單,大夥兒送走了大夫,榮榮看著滿屋子的畫,全是她在香滿樓賣的畫,她的心裡澄然明白,她這輩子注定要虧欠子明,她還不完的、還不完的……
於秀才被人打成重傷的消息,傳遍了整個香山縣,衙門差爺抓了幾個疑犯,最後都因為沒有足夠的證據,而又釋放,就這樣抓抓放放了幾天後,竟也不了了之的結案了。
誰都知道哪幾個人打的,就是常為馬大少爺跑腿的混混,他們平時就是仗勢欺人、無惡不作的市井流氓,當然無人敢到衙門去作證。
「綠水本無憂,因風皺面;奇山原不老,為雪白頭。」
這是榮榮在好幾年前,爹爹教她寫的,她好喜歡這個詩句,寫了一遍又一遍的,最後還滿心歡喜地將它貼在書案的牆頭,紙張都泛黃了,當時她活蹦的筆觸,還鮮活飄逸地跳躍在她的眼前,只是,一樣的詩意,此時卻已經是兩樣的心情。
綠水、青山,都會皺面白頭,而人呢?再美的花也會凋謝,再絕麗的紅顏也會老,人是鬥不過老天爺的。爹爹一生傲骨,安守本分不逾矩,庸庸碌碌了半輩子,有多少人記得他?
她原本是一彎的綠水,注定就是要這樣孤獨的一個人隨勢飄流……可如今她要等待兆羽歸來。
原本她的命早在幾天前,就該魂飛魄散在南山的幽谷,是兆羽……是他三番兩次地把自己從鬼門關前拉回來。
但她一直到現在還是個孤魂野鬼,如果他失了信約,不回香山縣來延續他們的誓盟,那她就再也回不了人形,要拖著這個皮囊游遊蕩蕩到閻羅地府、冥道黃泉。
榮榮捂著嘴,抽抽噎噎,看著陳大嬸和子音為她備好了一桌飯菜,只是她一口都嚥不下去,手上的筷子,此時卻像千斤重一樣,竟是伸不到眼前的飯菜上。
「傻孩子,你娘要是看見你這模樣,在九泉也會不安啊!你才過十七,大嬸像你這年紀,都生老二了,你還有好大半的人生要走,你爹爹還需要人時時照看,你得打起精神,將身體養好。」
「是的。大嬸,謝謝您和子音,爹爹他……」榮榮說著說著又流淚了。
「別說謝了,你娘和我比姐妹還要親,照顧你是應該的。唉!榮榮,看你生得這副好樣,絕不是個苦命的人。」
「是啊,榮榮,都十來天了,沒有看見你吞過一口飯,我都要看不下去了,等哥哥從大牢裡出來,看到你這副模樣,一定會心疼死的,我做他的妹子這麼多年,我怎麼會不知道他的心?只是他在牢裡都還——」子音話還沒有說完,就讓陳大嬸推了開,使了個眼神,不想讓她提及子明在牢裡的事。
陳大嬸轉身對榮榮說道:「時候不早了,咱們得趁天還沒全黑時,趕緊回去了!榮榮,把門窗關好,咱們明兒個再來看你和于先生,知道嗎?」陳大嬸說著說著,見榮榮人是定定地坐在面前,心卻不曉得在哪兒神遊。
陳大嬸搖了搖頭,領著子音走出了冷冷清清的於家。
子音心裡對榮榮是又愛又恨,從小榮榮就像自己的親姐姐一樣,因此她也打心底一直就認定了榮榮將來會是李家的人,因為她最清楚哥哥是如何鍾情於她;可是出了事後,她卻為哥哥感到錐心的遺憾,這也就是子音恨的地方,因為不管榮榮是個殘花敗柳,還是個禍水紅顏,子明的眼裡還是只有榮榮一個人,就算為了她坐牢、身敗名裂了,還是無怨無悔。
就連她鍾情的辛公子,看見了榮榮也……唉!她永遠也比不上榮榮。
陳大嬸和子音才剛剛離開,不一會兒榮榮又聽見了門響,榮榮心想一定是她們又忘了什麼回頭來取。
榮榮恍恍惚惚地沒有多想,站起身,就打開了房門,沒有想到站在眼前的人,讓榮榮頓時嚇得回了魂,這會兒要關門也來不及了。
馬二少爺一個箭步地一腳踏進了門檻,一手擋著門,榮榮使盡了力氣也關不住,抬眼還看見了幾個隨從遠遠地在視線內跟著。
「於姑娘,別害怕,我只是來報個訊,說完就走!」馬少虎又端起了他溫文儒雅的外貌,輕聲地對榮榮說。
「沒有什麼好說的,你們打傷了爹爹還不夠!難道連我的命也不放過!你們如果再害人,老天爺會看著的!」榮榮想到爹爹還躺在床上動彈不得,一股怨恨難以平息。
「於姑娘,我可以對天發誓,於秀才的傷和馬家一點關係也沒有,我知道人人都以為是馬家幹的好事,可是我們馬家這麼大的勢力,怎麼會和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秀才過不去呢?況且馬家也放了話,要結於家這門親,保護你們都來不及了,怎麼會去害於秀才呢?一定是有人從中要打擊馬家、和馬家過不去,我們樹大招風,原本就樹敵不少,肯定是旁人有心栽贓。榮榮,你一定要相信,我是句句實言。」馬少虎一手指著天,一手撫著心,兩眼無辜地凝視榮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