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的!少爺!不行的!」所有的人都不知道,辛兆羽為何突然間想要起身,又吐了幾口的血,惟一明白真相的只有勝吉,他知道主子的心意,知道他想起身阻止於姑娘嫁到馬家,知道少爺的心正一片片被撕裂著。
勝吉知道他們倆已經山盟海誓,只是天不從人願啊!
子明和子音兩人幫不了忙,都匆匆忙忙地跑出房門喚人。
「少爺!算了吧,老爺才跟您說的,您忘了嗎?咱們沒有這個本錢和馬家斗啊!你、就算你現在沒有受傷,去了不等於去送死,更何況你還得顧及於姑娘和她爹爹的性命啊!她現在是羊入了虎口,全要看自己的造化了,您不是去救她,而是害了她啊……」勝吉忍不住捲起袖子擦了擦自己的淚水,一心只想要勸服少爺。
「榮兒、榮兒……她怎麼會答應?她怎麼會答應的?早知如此,我該不顧一切把她帶走,我……」兆羽緊緊鎖著眉,心中絞痛不已,勝吉所言,句句打在兆羽的心裡,他多希望自己能夠反駁他,可是他是句句實言啊!
「少爺,誰知道事情會演變成這個樣子?您就不要自責了。」
「不行!不行!我不能,我……榮兒……」兆羽話還沒有說完,就因為重傷復發,臉色霎白,頹然地倒在枕上。
「辛公子!你撐著,大夫來了。」子音和子明帶著人趕緊搶步進來。
屋子裡又是一陣慌亂,勝吉退在屋子的角落邊獨自拭淚,子明看了看辛兆羽,又看了看勝吉,他的心裡驟然明白了……
在他剛剛踏進門的那一剎那,就該了悟了,只是他不願意去多想有關榮榮和兆羽間的可能,可現在回想起來,當他們在茶鋪彼此注視,當辛兆羽不顧一切地痛擊馬家的人,當他不顧危險地留在香山縣裡,這一切的一切,他就該明白了。
「少虎,你千萬不要讓你大娘知道你的不滿,馬家雖然就剩你一個男丁,可是大權還是操在她的手裡,你要稍有得罪她……」劉霞自從嫁入了馬家,就戰戰兢兢不敢犯一點小錯,她曾經眼睜睜看見老爺的小妾偷人,被馬夫人給活埋在後花園做花肥,她只要看見那裡的花,紅艷招展,就不會忘了那小妾苦苦哀嚎的哭叫。
她每天吃素、誦經、念佛,不與人爭,為的就是苟延殘喘地活下來,見兒子長大成人,這就足夠了。
「好了!好了!從小到大,您老是不停地告誡我,不可以得罪大娘、不可以惹她生氣,我已經聽得夠煩了,這一次是爹爹做主,我才能娶得到榮榮,否則這老巫婆又想要從中作梗,您走吧!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您不要來對我說這些話,觸我霉頭。」
「噓!少虎,你、你今天得罪了你大娘,將來有得你好受!」
「我才不怕她,這臭婆娘,明的我鬥不過她,暗的,可沒有人是我的對手。馬少龍死了,馬家將來全都是我的,她可得要小心別得罪了我才是。」少虎眼中含著血絲,面色猙獰。
「少虎、少虎,求求你,不要說這種話,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劉霞眼皮跳動,手上的佛珠加快了速度不停地撥動著。
而馬少虎把榮榮領進了洞房後,就讓馬夫人叫開了,她想要一個人好好地和新媳婦談談,少虎氣憤不過,卻也忍氣順從,和一夥人到前廳再飲他幾杯好酒。
「今天我告訴你的話,你要一個字一個字地刻在心底,你現下已經是馬家的人了,我要替少龍好好地照管你,少龍的死,到今天還找不到兇手,如果讓我知道,你和兇手有一絲一毫的關聯,別怪我心狠手辣,可是,話說回來,如果你是無辜的,我也不會虧待你,進了這裡,是你八輩子的造化,要知道感激,明白了嗎?」馬夫人說得滿口飛沫,還是意猶未盡。她等這一天已經夠久了,自從少龍死後,她做什麼都提不起勁,連說好要榮榮嫁給少龍的牌位,她都沒有心情力爭。
榮榮頭蓋著大紅錦緞,低頭不語,她聽見馬夫人嚴厲的訓話,心中憤恨,她緩緩地抬起頭,舉起了蔥蔥玉手,一言不發地扯下了蓋頭。她將紅頭巾死命地捏在手裡,像是要將它捏出汁來,她把七情六慾全發洩在手上,榮榮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她毫不畏懼,睜睜的瞧著馬夫人,滿心的怨憎全在她的兩眼間。
頭巾該由夫婿來掀的,可是此時沒有人出聲禁止。榮榮身不由己嫁來馬家,至少她能自主地拿掉頭蓋,她連命都可以不要,這樣的縟節她何須在意。
榮榮這樣的舉止和表情,竟然讓馬夫人心虛。這是個怎樣的花容月貌,想不到她比當今的皇太后還要雍容,見榮榮一臉的坦蕩,竟教她把想說的話全忘的一乾二淨了。半晌,馬夫人才又說道:「好了!好了!時候不早了,記住,每天晨昏,都得上東院來見我。奶媽,你們可以叫少虎來了!」馬夫人甩了甩衣袖,領了丫環,轉身跨出了新房。
榮榮待丫環們關上了門,她扶著繡床上精細的雕花柱子,慢慢地站起了身子。
新房裡碩大的繡床上鋪著真絲暖被,一身的綾羅綢緞,在秋末裡,卻是一點用處也沒有,她的心冷得發顫,如果馬少虎來了,她藏在衣袖裡的短刀能保得了她嗎?她從胸前揣出了兆羽送她的玉墜子,它一直是緊緊地被自己掛在脖子上,時而會蕩到腋窩下,時而會貼在兩峰間,就像是兆羽的手,曾經輕輕的、激動的、溫柔的用手、用唇撫摸過她的全身。她閉著眼,再一次回憶他們相處的每一個時刻,深怕會遺漏了哪一個細節,在南山後崖的木屋,不過才短短的三天,卻已足夠她用來回憶生生世世。
她用玉墜子輕貼自己的雙頰,沁涼的玉遇見了溫熱的淚,竟然也燥熱了起來。如果她死了,至少還有心、還有魂會掙脫出這牢籠,自由地飛翔,向南雁般……她緩緩地將頭巾蓋回,心中已有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