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品雲的雙腳離地,傅顏橫抱起她的身軀,一步一步走回宅院、走向她房間。她猛蹭狂踢,緊握的雙拳就像雨點般打在他壯碩的胸肌上。
房裡沒有點燈,只有窗外閃著的雷光,讓這黑暗的地方有須臾的光亮。
傅顏放下掙扎不停的品雲,她烏亮的髮絲披散在眼臉之間,濕涼的衣衫緊貼著她如緞的肌膚。「為什麼?為什麼?難道你救我就是為了要如此作弄我?」品雲閉著眼,連看他的勇氣都沒有。他倨傲狂放地將她緊緊攬在懷中,讓她全身的骨節彷彿要散了似的。
「作弄你?算是吧!」
傅顏俯下身,在黑暗中覆蓋住她冰冷的唇。
他時時刻刻告誡自己要克制感情,可是悸動的心一發不可收拾,他偏偏失控地往這情障裡跳……
品雲的推拒根本無濟於事,他看不到她蒼白毫無血色的臉龐,只想要將她揉進懷裡,需要她來澆熄體內那股燎原之火,否則最終他們倆將會被燒得遍體鱗傷。
傅顏終於離開她燙紅的雙唇,轉戰到她修長的頸項。
品雲不堪回首的記憶排山倒海而來,她又想起被土匪們劫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山洞裡時,全身被縛、任人擺弄的慘境。
「不……」她叫喊著,試著大口呼吸,但空氣卻絲毫都進不到心肺裡,像是跌落海中,還沒來得及換氣,一陣大浪又席捲而來。他的手是海裡的水草,將她團團地纏繞……纏繞……
品雲終於失去了知覺,倒在傅顏懷中。
待品雲恢復了神志後,激盪的心情已平復下來,繼而襲來的是一陣恐懼。漆黑的房裡,伸手不見五指,她張著眼還無法分辨出自己在哪。窗外雷電交加,突然藍光一閃而過,品雲冷不防見到一個魁梧的身影坐在她的床沿,她的心和四肢百骸全都瘋狂地跳動起來,她驚駭的尖叫聲混著閃電後的雷聲劃破黑夜。
「救我!救我!」黑暗中,品雲以為自己還在那深山的巖洞裡,根本沒有察覺自己濕透的外衫已被傅顏脫下,身上只著了薄薄的中衣。
「噓……不要怕,只是打雷。」在閃動的雷光中,傅顏可以看到她渾圓赤裸的雙肩。她不會知道這需要多大的意志力,才能讓他克制著不去撫觸她。
「我怕黑!我怕黑!我不要一個人……」
「來,我把燈芯點燃,你就不會怕了。」傅顏正想起身,品雲卻拉住了他的衣角。
「不要走開!留在我身邊,不要走開。」她早已忘了羞恥,就像是個溺水的人,只想緊緊抓住浮木。
「你知道,我早晚要離開綠竹林的。」
「傅顏,如果你真的要走,我能求你一件事嗎?」
「你說。」
「讓我用手看你……」品雲只想抓住一點僅剩的記憶。
「……」傅顏沒有回答,但他挪動了身子靠近她。
她在黑暗中悄悄探出手,碰觸到他刺人的鬚鬢,而後輕輕柔柔地探向他高聳的鼻樑、濃密的雙眉——此時連他也醉了,他醉在她手底的溫柔裡。但溫柔鄉,正是英雄塚!他突地一把握住她的手,狠心地撥開她。
到底他是中了什麼邪?明明不能愛她,又為什麼還要這樣撩撥她?
「品雲,我不是你想像中的好人……」傅顏頭一次直呼她的名字。
「我不相信你說的話,要不是你,我早就成了孤魂野鬼。不管你怎麼說,我還是相信你。」她打定主意的事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她要他清楚她的決心。
「你太天真了!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誰,不該相信我的!在湖邊我是為了不讓你尋死,才會說那番話,你不該信以為真。我不要你的感情,你懂嗎?我會讓你傷心,我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你,直到你體無完膚才罷休。」傅顏道。
「我不怕,只要是你,我都認了。」她終於說出了心底的話,是啊……只要心裡篤定了,她什麼都不怕。
「我不能給你名分,我不能告訴你我的真實身份,我不能和你朝朝暮暮,我不能給你一輩子,我不能……」
「不要……不要名分,不想知道,不用朝夕,不到白頭。我只會一直等在這裡,只要你來,我就是你的。你不來,我也不問,我會種菜、做農事,還會上灶煮飯,對了……我還會寫字、彈琴、吹簫、刺繡……」
天啊……他在這女孩的身上下了什麼符咒?命運之神明明在他們兩人之間狠狠地砍了一道鴻溝,可是她仍義無反顧地要往裡跳!
「夠了,夠了!品雲,你太傻了!我不值得的!我不懂得珍惜,不值得你托付,今生無緣,也許……也許來世吧!」他的計劃還沒完成,傅顏努力克制自己不要愛上她,但想不到他的心卻是一天比一天不捨。
「人人要結後生緣,儂只今生結目前——」品雲喃喃脫口而出,這是娘生前教她的一首詩,現在她算是深刻體會了。
「品雲!你該托付的——是這支簫的主人。」傅顏將品雲放上床榻時,無意間瞥見枕下的洞簫。他依稀想起當初他曾見過這支洞簫牢牢地綁在她的裙帶上,當時他並不以為意,一心只想救她回來。
此刻他拿起洞簫,撫摸著上頭起伏的刻痕,一個「谷」字熱燙燙地灼燒著他的手指,像把重錘狠狠地打在他心口上。
「這支簫是天時哥留給我的,把它還我!」品雲知道他不懂這支簫對她的意義。
傅顏懂得,看她如此珍藏這支簫,這簫的主人一定對她十分重要!傅顏神色一冷,原來她的心中另有他人,而對他——不過是想獻身報恩罷了!
「天時哥?哼!你要跟著我,不過是為了報恩,算了!我不領情,你也不用多費心神了!」他心中糾纏著矛盾、嫉妒,但高傲的心就是不願承認。
「不……你相信我,天時哥他只是——」品雲想要向他解釋。
「你不用對我解釋,我沒有興趣知道,也不想知道。你睡吧!明天我就要離開了,葛師父會來照應你們。」傅顏又恢復了低沉、冷峻的聲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