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我才願意。」
「是嗎?聽到這一句話,我心裡唱起歌來,因為我把它想成是一句恭維的話,不管是不是真心,都比吃苦藥有效得多。」悅悅的本性就是有話直說,毫不掩飾自己的感覺。
「嗯!你好好躺著,不要多想。」霍毅的個性和悅悅迥然不同,許多事情都不願表明,寧願在曖昧不清裡揣測懷想,多著一份模糊不清的美感。
「其實我沒有什麼大病,休息一下就好了。躺在床上這麼多天,再躺我真要躺出病來了。」
「你這固執的小東西。」霍毅憐惜地撥開她額前的一綹長髮。
「我還記得你說我像騾子,固執敏感,又容易動怒。」
「其實我並沒有要這麼說的。」
「那麼你要怎麼說?」
「我忘了!」霍毅竟然有點靦腆地不想回答,只推說忘記。
「我現在知道你的性子了,只要是你逃避不想說的事,你總是推說忘記,這樣一來就可以推得一乾二淨的。你寧願不說,也不願多說;你寧願不解釋,也不願太清楚。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完全不理會道德世俗——」
「難道你不認為我是真的忘記?」霍毅訝異悅悅竟看穿了他。
「不是!你是選擇性的遺忘,這沒有什麼不好!傷心的回憶,沒有人願意時常掛在心底。多餘的回憶,更沒有人願意放在腦中。可是——沒有關係!霍毅,我要你記得現在,我要你記得我正要對你說的話就好了!」
「什麼話?」霍毅疑惑地問。
悅悅坐起身,就往霍毅的身上靠近,一雙手臂緊緊地環住了他,像是忠實的信徒般仰起了她虔誠的臉。
「我要你知道,我現在有多快樂!我只求你——求你記得這三天,是我生命裡最豐盛、最快樂的三天,不要忘記,好不好?」
霍毅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只有靜靜地攬著她的身體,讓自己的手指纏繞迷失在她黑亮如絲的雲發間。
悅悅在霍毅的懷裡沉默許久,為了掩飾暈紅的臉,她將自己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前,小聲問他:「毅,你會看不起我嗎?」悅悅的聲音帶著乞求。
「悅悅!我沒有任何資格如此。」
「如果不會,那就再吻我吧!」悅悅滿意霍毅的答案,寬心地索求一吻。
「你這個小惡魔,你想要挑逗我嗎?」霍毅邪魅地一笑。
「趁現在還挑得動,我可不想等我老了,就挑不動了,所以——你可以嗎?」悅悅用著無辜的眼神問道。
「那你呢?」霍毅忍住笑意說道。他不曾體驗過如此坦蕩忠實的愛情、還有如此毫不吝嗇的青春。不禁想起從前和碧柔在一起時的情景,她捉摸不定、左右搖擺,在他和大哥霍楚之間自私地想要全部擁有,不能作出兩全的抉擇。霍毅現在才知道他有多痛恨那種感覺,而現在又有多欣慰和珍惜悅悅全心的付出。
「你不會笑我太隨便嗎?在這裡只有我們兩人,沒有禍亂、沒有飢餓,好像身在天堂一樣,連腳都覺得是踩在雲裡,身子是暖的,連心也是暖的——」
霍毅不等她說完,湊上了吻堵住悅悅的話,他整個人往後倒,將悅悅一把攬了過來,她嬌小的身軀整個跌在他寬闊的胸前,他扣住她的後頸狂烈的親吻著她,兩隻手臂也忙著撫探她後背和臀脊高低起伏的線條。
悅悅的頭枕在他的胸膛上,聽見他的呼吸轉劇,所有的話全都在他狂野的動作裡消失得無影無蹤。
所有世界上不能解決的問題,在最原始的需求裡,全都迎刃而解了。
轉天,霍毅退了旅店的房間,兩人牽著馬來到橫直交錯的街道上,想要出城到驛站和家人會合。
來來往往的人群,低低矮矮的房舍,路上崎嶇低窪不平,幾個衣衫襤褸、沿路乞食的人,三三兩兩錯雜在人群之間,人們面無表情,冷漠地擦肩而過。
霍毅讓悅悅坐在馬上,自己牽著馬走在擁擠的路上,他護著她像是個易碎的陶瓷似的,深怕瘦弱的悅悅才病體初癒,趕著長路會受不了勞累。
「小心!」一輛瘦騾子拉的車,呼嘯著從悅悅的身後衝來,馬兒受了驚動,慌張得亂了蹄子,霍毅眼明手快地將馬兒安撫下來。
悅悅在馬上坐穩身子、定了定神,抬起眼才發現剛剛的瘦騾子緩緩地停了下來,好像在等他們走上前。
霍毅拉著馬韁,還在遲疑的時候,冷不防聽見了悅悅大聲呼叫。
「丁老伯!丁老伯!」悅悅跳下了馬,快步跑了上前。
只見這拉騾車的人露出了驚喜的眼神,輕快地跳下騾車,身手比小伙子還要靈活。
「悅悅!真的是你!我真是不敢相信!你個頭小,看你高高的坐在馬上!我才有機會注意到是你。」這滿臉風霜白髮的老人,喜滋滋地上前拉了悅悅的手。
「丁老伯!是我——我爹娘他們都還好嗎?」悅悅猛然才想起,這市鎮離松元崗並不遠,丁老伯是她爹的好友,專門拉著騾車四處幫人送貨載貨。
「悅悅,我都聽說了——你爹把你賣了,唉!時局不好,誰都不願意走到這一步啊!」老人感歎的說道。
「我爹呢?我娘呢?我弟弟和妹妹們呢?你見過他們沒有?」悅悅張惶地又問。
「唉——悅悅,自從你爹賣了你、還了債以後,還不是饑一頓、飽一頓的,你爹知道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他和你娘,能當的都當了,聽說一家人一路走走停停、磨磨蹭蹭的到南方去了。」老人回道。
「什麼?到南方?」悅悅聽完,淚水盈了滿眶,沒多久就嚎啕大哭起來了。
霍毅在一旁聽得一清二楚,他將悅悅拉近自己的身前,緊緊攬著她,用強勁的臂彎,無言地安慰著她。
悅悅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將霍毅的袖口沾濕了好大一片。
「他們把我丟下了!真的把我給忘了——我是他們的女兒啊!」悅悅在霍毅的懷裡,模模糊糊地哭訴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