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從來沒有說過他愛我,我以為我離開是為了他好,為了霍家的門風,如果他們知道真相,我……我是為了……愛他才成全他。」悅悅止不住淚水泉湧。十年了,回想起來,所有的感覺又排山倒海的來了,那一句愛他,感情的濃度還是不減當年,好像是吃了符咒一樣,一輩子都解不開、化不掉了。
「你們真是冤家,他為了你到現在還沒有娶妻生子,霍毅的娘看見我就唉聲歎氣,說他們霍家不知道造了什麼孽,到霍毅這一代就要絕子絕孫了,霍家縱使有金山銀山又有什麼用?碧柔知道霍毅不可能娶她,所以反對霍家替她領養孩子,沒兩年啊——碧柔就改嫁了。你呢?悅悅,你有夫家嗎?」
「我沒有,可是我有——鈺銓!霍毅他傷得如何?我要即刻啟程去看他。」
「好好好!太好了!男未娶,女未嫁,你快到杭州去看他吧!霍毅是受了重傷,可是醫生說還是會復原的,只是需要時間。還記得嗎?在河間府時,你曾對我說,有霍毅這樣的朋友是交友不慎,可是今天我要說啊——霍毅有我這個朋友,真是他前輩子修來的福氣——」鈺銓笑看著悅悅焦慮的眼神,想到往事歷歷如昨,忍不住本性地調侃了幾句。
第10章(2)
十天後,悅悅來到了杭州城外的一家醫院,她提起簡單的行李,整了整衣衫,慢慢地走進白牆內的高樓。
她仰頭,迎著當頭刺眼的日光,腳步不禁凌亂;悅悅手按著心跳的地方,就怕它幾乎要撞了出來。
一進了醫院,藥味刺鼻,門診的人很多,有些地方還大排長龍,幾個白衣護士和一、兩個外國醫生來來往往走動著。
悅悅的外表讓人看了舒服亮眼,當班的護士好心的抬頭問她。
「你找人嗎?」
「嗯!我想知道有沒有一位病人叫霍毅,他住在哪一號房?」悅悅小心的詢問。
「喔——是二零六,你是他的——」護士又問。
「我是他的老朋友,我姓林,多年不見了,我……我想看看他。」
「喔!林小姐,他的家人不久前才來看過他,我們讓他在一處較僻靜的病房休養,是個好看的男人,只可惜……」
「可惜什麼?」悅悅膽戰心驚地問。
護士想說又止住。「呃……沒什麼。一顆炸彈在他的眼前炸開來,他的頭部受傷,會有短暫的失明,腳腿骨斷了,還有幾處內傷,其實現在都沒有大礙了,只是他的眼睛遲遲都還沒有復原,心情不免頹喪。好幾個月前他來的時候,幾乎只剩一口氣而已。來!我剛好要拿藥去那裡巡房,我帶你去。」護士和悅悅兩人走在醫院的長廊,到了末端轉了個彎,又上了一道窄小的樓梯。護士忍不住解釋:「這裡是私人的病房,走動的人不多,這樓梯幾乎是只上二零六號用的。哪!就在樓梯上去的右手邊。我這裡有止痛藥是要給二零六的。唉——實際上這藥多吃無益,他需要的是多休養。」
「讓我來好嗎?拜託你,我想要照顧他。」悅悅真誠地說著,眼睛還泛著淚光。
「這——」
「求求你。」
「好吧!反正只是個止痛藥,你拿去我還可以省下這一趟。我可警告你,他的脾氣實在是不好,雖然長得俊,護士們還是受不了他。」護士笑笑說著。
護士遞給了悅悅一個紙包,看著她往前走,突然間她有種感覺,二零六的病人並不需要止痛藥,他需要的是眼前這位優雅動人的女子來替他療傷。
找到了病房,悅悅小心翼翼地推開門,看見這房裡又靜又暗,好像稍微移動就會弄出很大的響聲,她刻意踮著腳尖走進去。
「拿水來!」
悅悅身體震動了一下。是霍毅的聲音!
「我說拿水來,還有藥!」
悅悅的眼睛適應了四周的陰暗,才看到鐵床上的霍毅翻了個身坐起來,背對著悅悅,怔怔地看著緊閉的窗簾。
「我……好!」悅悅放下小行李,趕緊走到茶几旁,倒了一杯水,走近霍毅的身邊。她此時才看到霍毅頭上纏繞著白紗布,他的兩眼完全被遮蓋住了,只露出直挺的鼻樑和堅毅的唇線,右腿上綁了兩塊木板,一層層地綁著白布,兩枝枴杖隨意的倚靠在牆邊。
他看不見的!悅悅安心地觀察他。霍毅頸後的黑髮散亂地長到了肩上,滿臉的胡碴讓他看起來又消瘦又憔悴,可是不論他容貌如何改變,還是一樣能讓她神魂顛倒、怦然心動。她將藥打開,放在他攤開的掌心上,霍毅二話不說仰頭把藥吞了。
「你是新來的?」
「嗯!」悅悅小心地將窗簾打開,看到了戶外的景色,綠意漸漸的消褪,這秋末冬初的季節冷得纏綿,冷得令人多愁善感,絲絲縷縷地從窗外慢慢透進了骨子裡。
悅悅回頭,突然看到水壺後的瓶子裡有朵盛開的梅花,開得燦爛、開得耀眼,紅得從花心裡泛著粉白,就像她在河間府看到的梅花一樣。
「你茶几上有朵梅花開得好美、好香,你知道花有靈嗎?曾經有人這麼告訴過我,當時我還不相信,你相信嗎——」悅悅想到了霍毅曾對她說過的花靈。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時春夢無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十年來她只要看到花,就想到霍毅。只要有人說起靈魂,就想到霍毅。聽到革命就想到霍毅,看到有人逃難就想到霍毅,連吃飯睡覺都想到霍毅。原來這十年,她無時無刻都在想念著他,她一直活在對他的思念中。
霍毅沉默了許久,悅悅絲毫看不出霍毅的表情,他好像只是個會呼吸的軀體,只能定定地坐在床沿上。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花有魂,我不相信人有魂,我不相信這世間有任何天殺的靈魂!我不相信這世界有任何可相信的事情!」霍毅的聲音由低沉幽然轉成了高亢,悅悅嚇得連退了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