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絕聽得滿腔悲憤,拚命的緊咬著下唇,他不哭,絕不能哭!早已知道的事實,不會再引起他一絲一毫的情緒,不值得的,何況,他早已沒有淚水,愁姨從小就教他,在人前不可以洩漏他的軟弱,尤其是淚水,在人前流下,只會讓自己看起來更悲哀罷了。
「你這就去吧!十五年前欠下的債,十五年後只要你一條命來還,怎麼算,你還是佔盡便宜。」獨孤絕冷冷的說完,不再望向臉上血色漸褪的老僧。
自絕經脈的老僧痛苦的撫著前胸,勉強提起最後一口氣勸道:「孩子,你還是不肯放過其他兩派和我少林寺的弟子嗎?」
「我有我的行事準則,你不用說了,我不想聽。」
「你究竟意欲為何?」老僧急了。
獨孤絕緊抿雙唇,經過好長一段時間後,才說:「我要找出三大派的首腦,要他們為我凌家慘案付出應償的代價,我也明白參與當年之事的人太多了,一時之間,也找不齊全,不過,我會慢慢收拾,曾染過凌家血的人,一個也跑不掉!」
「可是,隱藏在幕後的呢?那個手中雖未染血,但心中藏著無數把刀劍,每招都將置凌家於死地的真兇呢?」老僧不甘也不忍,拼著最後一口氣,嘶啞的問。
這個孩子,心中有太深、太重的仇恨枷鎖,將成為他一生的重擔,總要有人幫他卸下這些,否則,即使他如願以償的報仇後,他依然不會快樂。
「啊!你倒提醒了我,當年造謠的人究竟是誰?」獨孤絕冷眼瞧著已虛弱得快要死去的老僧,胸口莫名的悲傷始終環繞著,久久不去。
為什麼?他從不曾問過愁姨的安排與決定,一直認為那全是對的,可是,為什麼第一個復仇對像不如想像中的該死?為什麼會引起他內心深處的一絲絲愧疚?
他一定是瘋了,復仇是唯一的目標,他不能再迷糊下去,收起原本伸出來的雙手,臉上的神情恢復先前的一片漠然。
老僧驀地長長歎息,這似乎也是他的最後一口氣了,他看得出這孩子的心地不壞,只是沒太多機會學習愛人與被愛,「孩子,如果我告訴你幕後真兇,你可否答應老衲一件事?」
「什麼事?」只要能復仇,他什麼都可以放棄,別說一個條件,千百個條件他都能答應。
「你只能向這個人尋仇一次,一次過後,不論成敗,你都得停止報仇的行動,不許再向他挑戰。」
「為什麼?」獨孤絕怒問,要是一次失敗,他的仇不是永遠也不能報了?
老僧搖頭低歎,「因為這人背後的勢力太大了,如果你一擊不成,他一定會傾盡所有力量誅殺你,我不希望是那樣的結果。」
「我的死活不用你操心。」獨孤絕冷冷一哼,背脊挺得更直了,「從我開始復仇的那天起,我就不打算活著回去。」
「唉!冤孽,」老僧氣力放盡,咳出一身的血,「當年造謠的人是青城派的……」
「是誰?」獨孤絕一急,扶著老僧的上半身,不住喝問。
此刻,平靜的廂房外傳來一陣雜杳的腳步聲,然後是敲門聲,「住持方丈,住持方丈,您還沒睡嗎?弟子好像聽到您的說話聲。」
獨孤絕低聲怒道:「快叫他們退下。」
老僧歎了一聲,「孩子,放心吧!他們沒有我的命令,不會進來的,倒是你自己,急怒攻心,胸口的傷又加重了一成。」
他怎麼會不明白,此刻胸口的傷如火炙般疼痛,但他拒絕因此退卻。
「你們退下吧……」一口氣提不上來,老僧重重的咳嗽著,咳出大量鮮血,獨孤絕終究不忍心,拍撫著老僧的背,神情不再冷漠無情。
門外的僧侶見情況不對,連忙撞開房門,觸目所及的,就是住持方丈倒在血泊中,而殺人兇手,正是這位才投宿兩天的獨孤絕。
「好大膽,竟敢到方丈房中行兇,各位師兄們,我們拿下他,替方丈報仇。」僧侶們一呼而上,獨孤絕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抽出腰間長劍,擋了幾招。
「住手……大家住手。」老僧重重的喘息著,端出少林掌門的威嚴,雖然氣息很弱,倒也制止了戰事。
獨孤絕橫劍當胸,退到牆邊調整內息,他知道剛才那一掌傷他太重,他並沒有把握能突圍,但要他死在這裡,卻又不甘,尤其是他還沒再見大哥一眼,他不甘心哪!
「你們……你們怎麼會來這裡?」老僧疲憊的望著僧侶一眼,隨後喚一位年紀較長的弟子,「修緣,去跟你大師伯說一聲,就說我心塵塵緣俗事已了,遺命要他接下少林掌門一職。」
此語一出,眾僧錯愕不已,「方丈,是誰傷了您?快告訴我們,我們替您報仇。」
「冤冤相報何時了,」老僧心塵已經合上雙眼,「我走了後,你們也別為難這人。」
「獨孤絕,你好狠的心,住持方丈已有十五年未踏出禪房一步,他跟你究竟有什麼仇?」修緣悲憤不已,但礙於師命,又不得向他尋仇,雙手緊緊握成拳。
獨孤絕抿緊雙唇,冷傲的別過臉。
踏出房門一步,為什麼?他畢竟是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啊!可笑,原來自己只不過是來給他一個解脫罷了。
驀地,老僧心塵卻訝異的睜開不信的眼,「獨孤絕?不是凌家的人嗎?為什麼不是呢?」
「師父,凌家來的凌海心姑娘和隨身丫環此刻還住在鎮上呢!這人是獨孤絕,和楚御庭一起上少林的。」修緣忿忿難抑,但仍替神志已不清的師父解釋著。
「不……不可能啊!他長……長得實在太像……太像凌休恨……凌家之後不可能另有其人啊!」老僧塵的思緒回到當年,毒手郎君的俊美風采,和眼前這位年輕人太相似了,只是這年輕人眉更細,唇更小,舉止更為陰柔,而且他深知當年慘事,凌家之後不是他,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