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知道那兩本書早已不存在了,但凌海心究竟從何得知,我就不明白了。」絕兒輕聲道,不明白為什麼他的眉頭輕鎖,連嘴角的笑都顯得萬分勉強。
接觸她澄澈的目光,他深吸口氣,「她會知道那兩本書,絕對是因為她義母殷羽凡的關係。當年,我、殷羽凡和你的愁姨,是一段想愛卻愛不到,不想愛卻偏偏至死糾纏的悲劇,也是種下我凌家慘遭滅門,峨媚派全派覆滅的主因。」
他將當年的事說了大概,沒有激動,也沒有表情,彷彿這一段早已雲淡風輕,但若不是經歷過偌大的傷痛,誰能處之淡然呢?
她的手輕輕握住他的,目光中充滿了悲憐,「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原來你比我還苦。從小,我就知道愁姨心中有個至死方解的深結,但她始終沒說,我也只知勤練武功,一心想報仇,從來沒想過人竟然也有不得已的苦。」
如今她有的,只有擔心大哥會不會喜歡她。從一開始喜歡待在大哥身邊,她的苦,最多就是大哥不理她,但如果大哥有一天真棄她如敝屣……她驀地打了一個冷顫,連想都不敢想。
「這些年來,我每天都只想把今天的自己處理好就好,從沒想過未來,過一天算一天,直到我嚥下最後一口氣為止,什麼抱負、什麼多了不起的心願全沒了。」他的思緒因想起她而溫暖起來,連俊逸的眼也顯得輕鬆許多,「那天乍聽到你,我開始有了希望,認真的祈求上蒼,千萬別讓我又失望。但當我在少林寺第一次見到凌海心的時候,我猶豫了,自問:『真是她嗎?』我無法對她產生任何感覺,我以為上天開我玩笑,但一踏入紅塵,你刺殺心塵的事,早已在江湖上傳得沸騰,我不死心地想再回少林寺,等那位獨孤絕出面,解開我的疑惑。」
不用多言,血緣天性,她一眼就認出他是凌休恨,他又怎麼會不知站在他面前的,就是當年曾抱在手中的親侄女。他甚至想到她滿月那天,凌家滿門的賀客,和被她緊捉在手心把玩的小玉馬,那還是他貢獻出來的……
「原諒我,終究是來晚了,要不然,你也不用受人一掌。」
「我已經沒事了。」她很自然的偎近他懷裡,汲取溫暖,她從來不曾對大哥以外的撒嬌,如今竟發現對他撒嬌也不錯。「叔叔,我好高興你來了。」
他動容的攬緊了她,漂亮的眼盈滿淚光,「傻孩子,你不也一樣過得很苦,愁兒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擇任何手段的倔強女子,她並沒有善待你,對吧!」
絕兒抬起臉蛋,凝視高她一個頭的叔叔,「知道愁姨心中並不好過,絕兒也就釋懷了,畢竟絕兒有大哥,可是,愁姨一直是孤孤單單的。」
他輕拍她的背脊,仍當她是當年的小嬰兒。「楚御庭這小子人品不錯,對你也是真心的,把你交給他,我非常放心,只不過,你的武功不要再練了,最好是全部廢去,免得傷了身子骨。」
「為什麼?」她疑惑難解。
「因為愁兒並不熟悉我的武功,這些年來,她只靠自己的記憶,拼湊出的幾招劍法傳授於你,沒有劍訣,也沒有練氣的法門,你的武功再練下去也無法突破,反而會因為強求速成而損傷身子,」他略感憂心,「如果你真想學武,就跟著我練吧!」
絕兒搖搖頭,她才不擔心這個。「可是失去武功的我,怎能替凌家報仇呢?」
他放開了她,幽幽長歎一聲,指著遙遠的一方農田,那位正在努力工作的農人,「如果能重來一回,我會選擇當一介農人,而不願習武。命和運都是天定的,李愁兒滅了峨媚派,少林、武當、青城毀我凌家,因果輪迴,報應不爽,復仇的事,莫要再提了。」
「難道就這麼算了?」她有些不甘心。
「先告訴我,殺心塵的感覺如何?」凌休恨笑了笑。
「我還來不及殺他,他就先畏罪自殺了。」
「你滿意了嗎?」她的表情,令他一再逼問。
「有些後悔,他……似乎不如我想像中那麼該死。」絕兒眉頭拱成一座小山。
凝望著自己的雙手,原來自己不純潔了,染上的血竟也那麼多。
凌休恨握緊了她的手,「也許別人也跟心塵一樣,報仇並不是那麼重要,因為他們都已受過良心的懲罰了。我也一樣,這輩子剩下來的時間,全都用在贖罪上,你千萬不要像我,還是和那小子去過生活吧!」
「可是……」她還是有些遲疑,戴了十五年的枷鎖,她真的能脫下嗎?
「上一代的仇恨,不應該延續到下一代,如果你還不明白,我只好說重話,」他咳了聲,故意讓已在三尺之外的楚御庭聽見,「我毒手郎君的仇,向來不喜借外人之手。」
「我不是外人啊!」絕兒急得叫道。幾時開始,她的感情不再冰冷漠然?
「凌家遺訓,女子絕不習武,你認為你夠格嗎?」
絕兒愣住,楚御庭已怒氣沖沖的打斷他們,「前輩,你怎能如此責怪絕兒,事非得已,再加上愁姨從小逼著絕兒,若非……」
凌休恨笑得好邪惡,俊逸漂亮的五官全因笑容而炫開美麗的光芒,教人難以移開目光。「你來得正好,她是凌家不要的小可憐,你快把她帶走吧!少在這裡跟我扯什麼報仇不報仇的。」
絕兒這才恍然,拉著凌休恨的手,紅著臉想回什麼話,卻又口拙得很。
楚御庭心願得償,連忙拱手為禮,「前輩,如此甚佳,晚輩求之不得呢!」
「我毒手郎君雖不怎麼熱愛禮教,不過,這點人常倒是懂的,」他雙手交叉在胸前,涼涼的看著楚御庭的臉,「小子,都成她的大哥了,還叫我前輩?」
楚御庭身子一彎,就要行大禮,「叔叔,原諒御庭樂昏頭。唉!就知道不能讓絕兒在場,因為我的甜言蜜語全用在她身上,面對叔叔,我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