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她跟他來到渡船碼頭附近,一家臨水而居的小酒吧。雖然這是冬季的早晨,但酒吧卻早早就開了門,裡面坐著幾個早到的客人。他們選在一個靠窗的位子,可以欣賞白雪茫茫的湖岸,及天空偶爾飛來的野鴨,並且叫來一整瓶的藍莓酒,以及一大盤的丹麥奶酥,直到侍者為他們倒滿了酒杯,退下之後,嫣藍才凝視著他,輕輕開了口。
「說吧!你究竟想告訴我些什麼,我正在洗耳恭聽,等待著你的答案呢!」
那男人舉起面前的酒杯,笑了笑。
「其實,」他說:「妳應該聽過駱逸風提起他和依盈的故事,就不難猜出我是誰了?」
「何世槐?」嫣藍腦中忽然閃過這個名字,她不禁脫口而出。「原來你就是何世槐?」
「是的。」他點頭說:「我千真萬確,是如假包換的何世槐。」
「那麼……」嫣藍倉皇的。「如果我沒有記錯,你應該是依盈的丈夫,是那個不懂憐香惜玉,而把她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何世槐,是不是?」
他立刻皺緊了眉頭,大聲的喊:
「請妳停止對我的批判,縱然我有千百個不是,妳也不能只聽一面之詞,就判定我有罪,那太不公平了。」
「可是依盈的身心俱創,卻是罪證確鑿,你又作何解釋?」
一時間,何世槐不語了,只是怔怔的看著嫣藍,怔怔的捧著杯子。許久,才頹喪著臉說:「對於依盈,妳的指控我的確百口莫辯,也承認對她的粗暴,把她傷到了極點,甚至承認我不是一個好丈夫,但我會這麼做,完全是被逼出來的,妳知道嗎?」
他說著,眼光自然就流露出一抹哀傷的神色來。
「尤其,」他哽咽著聲音說:「一個是我把他當成兄弟般的看待,一個是我用生命去愛的女孩,我對他們,是那樣的情深義重。何況當時我和依盈早就有了婚約,再怎麼說,她的身份都是我的未婚妻,是羅敷有夫,但他們卻暗度陳倉,用雙宿雙飛來回報我,把我男人的自尊給踐踏得蕩然無存。妳想,我遭受這樣重大的打擊,又怎麼能嚥下這口氣、又怎麼能忍受他們對我的背叛,更別說我心裡的憤怒,如一把熊熊的烈火,恨不得把他們燒得屍骨不存……」
「所以你不擇手段的要報復他們?」
「不。」何世槐震動的喊:「妳別把我想得那麼卑劣,我並不否認當時的怒氣衝天,千方百計的要把他們從天涯海角里找出來,即使是上窮碧落下黃泉,我都發誓要找到他們,因為我發覺我愛依盈已經愛得很深,我根本無法失去她,所以我才會不惜一切代價,要脅她回到我的身邊來。」
嫣藍不解的望著他的眼眸深處。
「好。」她說:「我們姑且不談你是如何的逼迫依盈回到你的身邊來,畢竟在這件事情上,你也是一個受害者,也是情有可原。只是,你既然對依盈是那麼的用情之深,為何在你達到目的,讓她答應嫁給你之後,不好好的去愛護她,卻要每天殺氣騰騰,對她拳打腳踢,把她折磨得像一隻驚弓之烏?」
頓時,何世槐黯然的放下手中的酒杯。抬起睫毛時,他眼裡竟佈滿了紅絲。他低啞著聲音說:「是!是我錯了,也自知理虧,但我不是有意要對依盈這麼殘暴不仁,而是娶了她,我才猛然發覺,依盈根本不是心甘情願要嫁給我,根本她心裡還愛著駱逸風。所以,當我發現這個秘密,就好像被狠狠的敲了一記悶棍,那種傷痛,妳可想而知,何況我是個自尊心極強的男人,怎麼可以容許自己的妻子不忠,容許她心裡還存在著別的男人,因此我灰心極了,也開始酗酒,每天把自己喝得醉醺醺的,更弄得一蹶不振,嫣藍……」他突然叫她的名字。「我可以這樣叫妳嗎?如果我沒有記錯,妳告訴過我,妳叫做趙嫣藍。」
嫣藍不語的點點頭。
「坦白說,」他重新把眼光落在嫣藍的臉上。「那一段日子,我完全分不清晨昏,也不知道對依盈做了什麼,每一次清醒之後,看見依盈的遍體鱗傷,我才知道我闖了禍,於是我又恨又惱又後悔,苦苦哀求依盈對我的原諒,也信誓旦旦決不再讓這樣的事件發生,但只要一想起駱逸風存在我們之間,想起依盈的幽幽怨怨,和對我的無動於衷,我就無法克制自己,然後……」
「然後所有的傷害,」嫣藍迅速接了口。「就一再歷史重演,對不對?」
何世槐深深吸了一口氣。
「妳沒有說錯,嫣藍。」他沮喪的說:「就因為我的故態復萌,才釀成今天這樣悲慘的下場,讓依盈生不如死,從我身邊一次又一次的逃開,我是咎由自取,可那都是我太愛依盈的緣故,如果不是因為我在太乎她的感覺,也不會導致現在的性格分裂。」
猝然間,聽著何世槐的一番細訴,嫣藍的心底,竟對他升起一股悲憫之心,也發覺他的柔情之處,並不是像傳說中的那樣殘酷無情。她不自覺的抓起桌上的酒杯,輕輕的啜了一口,才動著嘴唇。
「那麼你這一次找到阿寒湖來,就是要來帶走依盈,要讓你們的日子再重蹈覆轍嗎?」
「不。」何世槐猛搖著頭。「我已經想明白了,即使我能帶走依盈的人,也帶不走她的心,雖然在名義上我是她的丈夫,但她卻從沒有一刻真正屬於我,我又何必強求,要在我們之間製造永遠的悲劇,終究我已經錯了一次,把依盈從駱逸風的身邊搶回來,那又如何?只不過是換來更多的痛苦,除非我豁出去了,要讓我們一起毀滅。否則,我再也不預備把她找回來。」
「這麼說……」嫣藍有些訝異的。「你要成全依盈和逸風?」
「是的。」何世槐露出一個淒楚的笑容說:「如果我真的愛依盈,真的在乎她,就不該讓她再受到一丁丁一點點的痛苦和委屈,不該讓她消瘦、憔悴、掉眼淚,不是嗎?畢竟只有逸風才能給她幸福和快樂、給她甜蜜和歡笑,我又有什麼好埋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