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來了?還是其實她從未離開?
葉清越模模糊糊地走到姊姊的床邊坐下,姊姊在對自己笑,那笑容是這樣的真實,電腦就在書桌上,一打開就是遊戲圖畫做的桌面,自己的悠遊卡,學生證、租來的小說都還攤在一邊,凌亂一如自己離開的時候。
這一切都好真實,就連空氣裡的汽油味都是那樣的明顯。
那自己記憶中的明朝與謝家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那元宵節的燈會、茶山上的吻,還有已經長大了七年的心靈,都依然那樣真切地存在。
「姊,妳有沒有聽說過那樣的故事?」
「什麼故事?」
「山中一日,世上千年。就是妳以為過了很久很久,但是對某些人來說,卻只過了短短幾秒鐘。」
「妳到底在說什麼啊?不過妳這樣說,我倒想起一個故事來。」
「什麼故事?」
「莊生夢蝶,不知是莊生化蝶於夢中,還是蝶夢到自己成了莊生。」
那此時的自己是在夢中,還是夢中的自己回到了過去?
葉清越抱著頭低低地呻吟了聲,頭好痛。
心也好痛,只要一想到自己可能再也見不到謝木棟,陣陣抽痛便從內心深處不停地湧出。
如果這真的是個夢,這場讓人刻骨的戀愛為什麼那樣的鮮明?
「清越,妳怎麼了?」
「我有點頭痛,想睡。」
「那就睡吧,睡醒就好了。」
姊姊,我好害怕一睡著就再也見不到妳了,就像我一覺醒來就見不到那個人一樣。
真的很害怕這種感覺,姊姊,我不想離開妳,我也不想離開他。
我到底是莊生夢蝶,還是蝶夢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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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醒一醒,不要再睡了。」
葉清越模模糊糊中聽到嗡嗡的聲音,她奇怪地想著,有什麼蒼蠅是一黑一白兩種顏色?更加奇怪的是,她為什麼一直都是糊糊的呢?
她猛然睜開眼睛,眼前居然又是另一個景色,陰氣森森,鬼影幢幢,不用說,這裡是小黑與小白的地盤。
眼前這兩隻美麗人形大蒼蠅,就是那兩個冥府烏龍公務員。
「死小黑,臭小白,你們終於捨得來看我了。哇--」
「不准哭。」
「不許叫。」
一黑一白兩鬼立刻伸手摀住她嘴,現在很有經驗了,不想讓這可憐的新宿舍也發生倒塌事件。
「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葉清越終於徹底清醒過來,「我怎麼又回到這裡?」
「其實,這是妳在作夢。」
「第三個夢。」
「世事不過一場大夢。」
「我們都在夢中。」
「你們在說相聲嗎?」葉清越看著這兩個正在一唱一和的鬼。「請用非哲學、通俗易懂的話來說明我現在的處境。」
「簡而言之,就是妳現在面臨兩個選擇--一、回到明朝;二、回到現代。」
「我可以回到我十二歲的時候,和我的家人在一起?!」葉清越從床上跳了起來,「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這其實不太可能。」小黑低下頭咳了兩聲,以掩飾自己的窘迫,「我們只有能力讓妳回到現代,但是已經發生過的事是沒有辦法改變的。」
「所以無論如何,我都會讓人傷心是嗎?」
小黑與小白相視無語,顯然答案就是。
葉清越低下頭來,回到現代不是自己夢寐以求的事嗎?就算不能以葉清越的身份回去,但是她還是可以去看望父母與姊姊,還可以使用電腦之類便利的生活設備。
不用再去井邊打水,不用自己動手洗衣服,不用在三九寒天裡只能抱著棉被取暖,不用盛夏之中自己搖扇子直到手腕酸痛。
「我想……」為什麼這句話就是說不出口呢?
若是從前的她,或許會毫不猶豫地做出決定,可是現在--
謝木棟這個名字如同一粒種子掉到她心裡,經年累月澆灌著,漸漸地發了芽長成了一棵樹,雖然未能參天,卻也已經塞滿她整顆心,沒有一絲縫隙。
她真的能夠拋下他,假裝一切沒有發生,假裝自己不曾愛上他,假裝自己不會心痛、不在乎她可能帶給他的傷痛?
她做不到!
「我要……」她抬起頭來看著一臉期待的兩個鬼,「我要回明朝,回到謝家。」
如果這是月下老人為她牽的命定紅線,她就要將他牢牢地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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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你到底看出些什麼沒有?」
「這個……」
「她為什麼到現在還不醒?」
「那個……」
「大夫!」
面目猙獰的男人一聲吼叫,嚇得手中銀針都在抖動的大夫可憐兮兮地說道,「大少爺,這位姑娘呼吸平穩,脈搏正常,沒有問題。至於她為什麼不醒,我想她是睡著了。」
「睡著了?!」謝木棟一把抓過大夫的衣領,「那她什麼時候會醒來?」
「老夫才疏學淺,不如……不如求神問卜一下?」
這天,第一百零一個大夫被趕出謝府。
謝府的氣氛一直處於極其低迷的狀態。
張來福是個女子的事實,在她昏迷不醒的情況之下,被大家忽略了。她這種捨身為主的忠誠精神,在謝府被流傳成了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跡。
丫鬟們一說起這件事,就搬出花木蘭的頭銜給她戴上,而在小廝們心中,長相秀氣又強悍能幹的總管大人,原來是個女子的事實,讓他們在震驚之餘,也多一個崇拜與暗戀的對象。
據說,謝府的老爺與夫人也十分感謝張來福這種奮不顧身的行為,正秘密計畫著等她醒來就要收她做乾女兒。
就這樣,一個明朝版的孟麗君加花木蘭的泉州新傳奇正在誕生中。
只是,謝木棟完全不關心這些,他的心像被誰從胸腔中拿走了一樣,正處在空洞狀態。
他除了日常工作之外,只要一有時間就會守在張來福房裡,對著昏迷不醒的她說話。
「妳還記得妳第一次出現在我面前的事嗎?那是一個冬天,我還在想怎麼會有長得這麼可愛的小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