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頭,安靜地倚在他懷中,不知道為什麼,她在聽到這番話的時候,心中溢滿了酸楚的感覺。
人在太高興的時候,會感到不知所措,她想起曾經在書中讀過的這句話,覺得頗有道理。
「大少爺,老爺在催你了,連表小姐也來了。」
現實如同洪水一樣撞進了這兩人之間。
聞言,謝木棟的心思全都湧向賽茶會的事,但是張來福的注意力卻是集中在「表小姐」這三個字上。
表小姐啊,謝木棟的表妹,正為著能夠親上加親而努力著,因為她家也是開茶莊的,所以在每年賽茶會時都會藉故來謝府小住。
其實張來福也很熟悉她,正因為熟悉,所以不得不把這位羅曼史小說中典型的女配角,擺到討厭的情敵位置上。
不過,她露出一個超級自信的微笑,這對於她來說下過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罷了。
表小姐,妳就等著接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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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茶會是泉州一年一度例行的活動,各家茶莊擺出自家的新茶,再請專家來品評。
這本來只是民間類似節慶的活動,不但是茶莊推銷新茶的好時機,也是各地茶商來此選購新茶的博覽會。
其實這種活動自唐朝開始,宋朝盛行於民間,那個時候稱為斗茶,亦稱之為茗戰。本來是件極其風雅之事,席間文人墨客,清談啜飲,也是人間一大樂事,可是由於今年要從泉州甄選出進貢給皇宮的貢茶,朝廷還特地派了禮部陳大人來監祭此事,泉州這場賽茶會不免帶有劍拔弩張的競爭意味。
於是城裡所有茶莊皆使出渾身解數來爭取貢茶頭銜,以聞香、看色、品味三個部分作為評比考量。
賽茶會一般都訂在清明過後不久,讓各家茶莊有時間將清明前後採摘的茶葉烘乾炒製成成品。
新茶採摘之後,根據各地風土、茶葉特性不同,用蒸之、搗之、拍之、焙之、封之等各種辦法來制做成茶。
到了明代,炒青制茶法盛行,更有烘、曬等各式各樣的制茶法,所制茶葉口味多樣化,不但飲茶之風無比繁盛,甚至還遠銷至歐洲。
最極品的茶只能用當天清晨陽光未出時,沾著露水採下來的嫩尖所制,這樣的茶葉在開水沖泡過後,色綠香高,味道鮮醇,芽葉完整。
只是各家制茶方法與茶葉都有些微不同,誰家的茶葉才擔得起極品一詞,能送入皇宮做為貢茶,便是各家茶莊爭奪所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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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表哥。」嬌嗲的聲音出自身穿粉紅色重紗長衫的粉嫩小姑娘口中。她頭戴泉州琉璃坊進口的琉璃發墜,手搖秋意坊出產的手繪絹制扇,搧出來的風香噴噴的,那是法蘭西國上個月才運來的玫瑰水的味道。
呀,她擦的胭脂是應天府凝碧居出品的粉霧霜,那可是宮中貢品級別的東西。嘖,這年紀不過二八的小丫頭,光全身上下的行頭大概就要上百兩銀子吧。
跟在謝木棟身後的張來福,以總管的專業眼光仔細打量面前這位年方十六,人稱泉州一枝花的程家茶莊大小姐程羅衣。
其實程大小姐在泉州城裡也算是個名人,先不說她《女誡》、《女兒經》、《相夫教子論》讀得滾瓜爛熟,她對茶葉的特有天分更讓她去年榮獲茶葉仙子的稱號。
而這樣的大家閨秀、美麗才女、賢良淑德,就算是喜歡一個人,也只能在禮教所允許的範圍之內,將自己打扮得光彩照人,含情脈脈地喊上一聲「大表哥」。
張來福在心中拚命地搖著頭。可惜,這謝木棟是名草有主了,誰叫妳來晚了一步呢。
「姑父,姑母,這位就是人人稱讚女扮男裝、英勇護主、萬死不辭、大難不死的那位張來福張姊姊嗎?」程羅衣蓮步輕移,一陣香風就這樣飄啊飄地飄了過來。
其實張來福很想大叫一句,別、別過來,您身上的玫瑰水味道實在是太香了!不過,這個時代的香水怎能要求太高,她只能暗自幻想自己掉到了香水槽裡。
「表小姐如此形容,在下實是慚愧,小福不過是在做身為謝府總管應該做的事情罷了。」張來福微微躬身。
「還總管哪,剛剛姑父、姑母還在說,要將張姑娘收為義女,到時候我見了木棟叫表哥,見了張姑娘就要叫一聲表姊了。」體態婀娜的人兒往張來福與謝木棟中間一站,有點向她示威的意味。
這個小姑娘可不簡單,想是謝木棟這幾天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已經讓府上的人們看出些端倪來,雖然大家未明說,但足以讓這位自以為是謝家內定的媳婦人選焦躁不安了。
張來福抬起頭,迎向那對著她而來的凌厲目光。
來吧,來吧,誰怕誰。想我讀過五百本羅曼史小說,熟知女配角的一切伎倆,妳以為我還會怕妳嗎?
哼!張來福眉毛一緊,大剌剌地回瞪著她。
兩人就這樣誰也不讓誰地在客廳上學金魚比起眼睛大小來。
一旁的謝木棟自然是不明白這兩個女人之間的明爭暗鬥,他正在躊躇著如何向父母親說張來福的事情呢。
令他感到安慰的是,爹娘對他的要求沒有什麼意見,答應了暫緩收張來福做乾女兒之事。
「兒孫自有兒孫福嘛。」謝老爺自從女兒離家出走,又在應天府和陳家小子不是冤家不聚頭之後,得出了這麼一個結論。
不論兒子喜歡的是誰,只要年輕人高興就好。
「夫人,我們先離開吧。」裝作對客廳中的詭異氣氛毫不知情,謝老爺對著自己的妻子說道。
兩位長輩一起離去,客廳中只留著三個年輕人。
謝木棟不知所以,程羅衣銀牙暗咬,只有張來福最輕鬆,她居然盡起下人本分,拿起茶壺為他們倒起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