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看這對相殘的師徒,愈覺得他們像得如出一轍的宮垣,在他們打了那麼久,卻使終只是有來有往,沒法在一時之間分出個高下時,已漸感到有些不耐,依照他倆的能耐來看。或許,他們還得再打上更久也說不定。
耐性沒他倆充足的宮垣,才想就此告辭,隨他們繼續去慢慢打,而他呢,則是打算過段時間再來看,到最後倒下的究竟會是誰。但就在他轉身走了兩步後,隱隱覺得似乎有哪不對勁的他,又一臉狐疑地轉過身。
微瞇著眼再將眼前的兩人一舉一動看清楚後,他愕然地瞪著就在不遠處的夜色。
有沒有搞錯?那個叫夜色的……要是他沒看錯的話,她居然敢在解神的面前沒盡全力?她是嫌命太長,還是自負過頭?她以為解神跟他那兩個不濟的徒弟一樣好打發嗎?她究竟有沒有認清她所面對的是什麼人?
百思不解之餘,他再將兩眼調向解神,登時他又是一愣,因他沒料到,那個表面上看起來似乎打得很起勁,可再看仔細點的話,即可發現,解神也沒完全使出看家本領。
刀來刀往間,愈看愈覺得一頭霧水的宮垣,實在是很想就這麼跳出去問問這對已是前任師徒的兩人一句……
他們究竟是想讓對方,還是想殺了對方?
一刀狠狠砍向對方後,劇烈震動的刀柄間傳來了令她掌心麻痺的感覺,夜色邊適應解神在刀中所藏著的勁道,邊在下一刀揚起時加倍地奉還給他,當解神以兩刀掃向她的頸間時,她騰身一躍,翻身騰躍過解神的頂上,在未落地之前,她已轉身也以誘刀交錯砍向解神的頸後。
一綹黑髮,悄聲落在自淨的雪地上。
以一刀伸至背後及對擋住的解神,低首看了地上遭她砍斷的髮絲一眼,在夜色又揚刀朝他刺來時,他也隨即起刀,以刀尖刺向她的刀尖,簍時,因刀刀尖相抵的兩人,皆喘著氣,定立在雪中中不動。
各自使上內力的兩造,令躲藏在遠處的寓垣,有些禁受不住而不得不護住心脈,但夜色並沒有躲避,她只是在解神使出全勁時,也派用出上乘的內力與他抗衡。
不斷沁出的汗水自他倆的額際紛紛落下;在這必須豁出去以求全力以赴的一刻,望著解神近在咫尺的臉龐,那些躲藏歲月裡的溫柔聲音,隱隱約約地,又再飄浮在她的耳際……
她還記得,那一年,在那個也是下著雪的日子裡,身為六器將軍的黃琮,領著年幼的她離開帝京來到迷陀域裡拜師,而黃琮為她選的師父不是別人,正是黃琮的同門師兄,解神。
「夜色,今日起,他即是你的師父。」一手牽著她的黃琮,蹲在她的身邊,拍著她的小臉告訴她,「往後你即住在這與他習武,知道嗎?」
夜色無言地抬首,雙眼在接觸到解神那一雙不善的眼眸時,隨即下意識地想要問避,但性子倔強的她,又不願因此而逃躲,於是她定定地望著解神,並同時握緊了黃珠的大掌。
「乖,去叫聲師父。」不明白他倆之間暗流的黃琮,還輕推著她的背要她上前。
解神祇是將兩眼掃向夜色的左手,在見著了上頭的左川掌之後,隨即衣袍一翻,絲毫不顧情面轉身撇下他兩人就走。
「師兄……」
夜色安靜地站在原地,看著親爹急急忙忙地把解神追回來,半晌,她抬起自己的左掌,再回想著解神方纔的反應。
也許,打從一開始,在她襁褓時即見過她一面的解神,壓根就不想再見到她,更遑論是收她為入室弟子,若不是她的親父黃琮苦苦祈求,只怕解神會命人當場將她趕出去也說不定。
入師門這麼多年來,在解神的跟中,有為人雖好但武藝資質平平的旬空,也有力爭上游、可再如阿練刀卻已到極限的截空,獨獨就是沒有在師門裡各受師尊冷落的她。到後來,在她武藝大成後,即使她與解神皆心知肚明,旬空與截空武藝皆在她之下,可解神還是將掌門一職傳給了視她如仇敵的截空。
自截空接下掌門一職後,夜色隨即離開師門返回中土帝京,而後在帝國皇帝遴選四域將軍時,她先是一鼓作氣拿下北域將軍之職,接著。她又拿下了帝強武人的最高榮譽,第一武將。
她承認,她是刻意這麼做的。
一來,是因父親黃琮年事已大,故她有心逼黃琮退隱。二來,她不過是想證明給解神看,就算解神不肯傳她掌門之職,她仍舊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在師門外闖出一片天,她想向他證明,她不在截空、或是任何人之下。
她更想讓解神知道,她不似截空,她從來都不需要靠任何人、或是任何關係,她向來就是靠自己的雙手與力量,去爭取到她所想要得到的。
從前如此,現下,也會是如此!
再也承受不住兩人力道與內勁的刀尖,毫無預警遺棄聲斷裂,把握這時機的兩人,想也不想地就回身起刀,掌握住先機的夜色先是一刀攔下解神朝她面翻砍下的一刀,動作飛快的她,另一刀立即乘勢將它捅進解神的身體裡。
只是,解神的另一刀,在下一刻,也同樣刺進了她的身子裡。這令待在林子裡觀戰的宮垣,驚駭得忙不迭地自林中站起身。
身體裡那股倏然間爆發出來,令人難以抵禦的劇痛,令夜色昏茫了片刻,不知怎地,在這時,她忽然想起了風破曉的臉龐……
她記得風破曉曾親口對她允諾過,他將會帶給她幸福。一如她的父親黃琮,默默為她耗盡了一生的心血,最後甚至願用所擁有的一切來交換她小小的幸福。
只是,即使是如此,眼下幸福仍在遠方,迢迢遙遙,任憑她一路走得艱辛萬分、遍體鱗傷,它卻依舊遠在不可觸的天頂那一端。
當她與解神將彎刀自彼此的身子裡抽出時,燙熱的血液自她的身體裡噴射出來,大量的鮮血轉眼間染紅了白茫的雪地,夜色仰首望著雪色朦朧的天際,恍惚地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