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道淡然的聲音自他們身後傳來:
「若你把使喚她的時間用來辦事,相信你已經做完所有事了。」
是邵離。他的口氣聽不出喜怒,像只是不耐煩這些下人吵吵鬧鬧,想打發她們一般。
「邵公子,這刁奴……」
「璧玉,你就走一趟吧,跟個丫頭計較些什麼呢?」
「是,小姐。奴婢馬上回來。」叫璧玉的丫頭應完,不忘狠瞪湛藍一眼,才快步走遠。這種跑腿的事,根本不該由她這種高階級的丫頭來做!
涼亭總算清靜,邵離等柳家千金坐下後,才落座,對湛藍道:
「過來這邊。」
哼!沒心情過去啦。
「娃兒,不喜歡吃糖漬梅嗎?那我可要全吃光嘍。」剛剛注意到她的眼光不只一次瞟過他眼前這道紅色果子上,想是她心愛的零嘴之一,於是說出來一試。
湛藍走過去,大刺刺拿了根竹籤探手就戳了兩顆塞進嘴裡。
她的大膽無禮教柳家小姐看了花容失色,櫻桃小嘴大張,都忘了閉起來。
「邵公子……她……」
邵離以一種縱容的口吻笑道:
「這是真性情,真實無偽,現下世間少見了。至情至性得頗為可愛不是嗎?」
可愛?哪裡有?!雖然心裡嗤之以鼻,不過柳小姐還是笑著應和:
「哎,可不是,可見邵公子對家裡下人亦是相同容忍了?」邵家八成正缺一位可以建立威望的主母吧!
邵離微笑,也拿竹籤叉起一顆漬糖梅,漫不經心回道:
「也不是。在下家裡沒季府氣派,其它也就不多做講究了,因為沒多少使喚家僕的經驗,所以隨他們去。」糖漬梅離唇不到一寸,但就是擺來蕩去沒放進嘴裡給個痛快,看得人好心急、也好生氣。
在璧玉丫鬟趕回來之後,她便沒機會再把爪子探向桌案上,因為他們主僕都在瞪她,感覺上好像隨時想告密驅她出府似的。這時候她可不能走,走了就看不到事情的發展啦,還是暫時安分一下好了。
「邵公子,你真是愛說笑。以你的翩翩丰采、雍容氣度,必定是涵養自富貴之家,怎還這般自謙呢?」柳千金自信相人功夫一流。她可不是其他養在深閨、目光淺短的女子。每當有貴客來家裡時,父親都會讓她們姊妹坐在簾後觀察那些人的舉止姿態,殷富數代的、爆發戶的、當宮的、潦倒的……形形色色的人看下來,什麼人會有什麼氣質,那是一定的,仿也仿不來,而她對自己的眼光有自信。
這邵離必定不是池中之物,雖是江湖人,但他的丰采迷倒了她,願意對他許下芳心,共結鴛盟。在以前來說她對江湖人是絕無好感的,怎麼也沒意願下嫁,但若對象是邵離……她願意。啊……真是羞!
「你到底要不要吃呀?」湛藍嘟嚷著,聲音小到只他能聽見。「這麼晃著,是怕蒼蠅飛蟲不來共享嗎?」
「小傢伙今日火氣忒大,這是為了什麼?」邵離以杯就口,掩去說話時的唇形,讓柳家千金主僕不察他正在與後方的湛藍聊天。
湛藍又要嘟噥,但見到璧玉正瞪她,於是她抬起袖子假裝咳嗽,並發聲:
「你自風流快活去,管我今兒個何以火氣噴頂。」
「哎呀,可是受風寒了?怎麼咳了呢?來,賞你糖梅吃,爽爽喉。」邵離一副擔憂的樣子。說完的同時,梅子已經塞進湛藍的嘴裡去了。
湛藍顯然被他突兀的舉止嚇到了,所以連拒絕的反射動作也沒有,整個人就這麼怔住,呆望著他,不明白這人是吃錯了什麼藥。
被嚇到的人不只是湛藍,那柳家千金主僕也給嚇傻了,發完了傻後,一抹自以為是的了悟,也湧進眼中——原來這丫頭是邵公子的侍妾,莫怪她敢這般習蠻,沒人支使得動。
柳千金清了清喉嚨,但聲音還是幹幹的,有絲艱難道:
「這樣相當不妥呀,邵公子。即使是侍妾,也不該縱容……」
侍妾?!指誰?
邵離與湛藍的臉上同時出現錯愕,並看向柳千金。他們先前曾有什麼不妥的舉止讓人誤會他倆之間是那麼一回事嗎?這柳大小姐,好高深的想像力哪!
這明明是一個大哥在逗一個小妹妹的模樣不是嗎?怎會是……被想成那種關係去了?邵離不可思議地笑了:
「她還只是個孩子,柳小姐誤會了。這樣胡亂臆測對娃兒日後的閨譽將大有損害,請小姐切莫再誤會下去。」口氣很溫和,語意卻堅定不容人質疑,簡直像在下命令。
柳干金心中莫名一顫,怯怯地點頭:
「呀……是我誤會了。」
一邊的璧玉卻是堅持己見:
「不是誤會!小姐,他們那樣,正是關係匪淺的鐵證,那小蹄子分明是有靠山……」再也說不下去,因為邵離正向她走過來,笑笑的,可是她卻渾身寒毛直立,猶如被丟入冰窖裡……
「如果我在府裡聽到一字半語對我或那娃兒的謠言閒語,不管是不是你傳出去的,一律都往你身上算數,這點你就多包涵了,璧玉。」
「我我我……不……沒有……怎麼可以……」冷汗狂冒,璧玉一個字也說不穩。
邵離仍是笑,臉上的表情始終沒變,有著柳千金最心折的雍雅氣度:
「當然,也有可能會冤枉你,所以邵某不是先在此謝罪過了嗎?你可記下了。」
「我我……不會亂說的,一個字也不會!」璧玉歇斯底里的拔尖聲音發誓。「要是有別人自己亂猜……」
「你說呢?」邵離一點機會也不給她。而且還「不經意」地將手上的竹籤往石桌上輕輕一丟,就見那竹籤插進石桌裡三寸有餘!
璧玉連忙叫道:
「我會拚命終止他們不實的謠言!」
「很好,辛苦你了。」好溫柔的聲音,但是在他轉身後,璧玉已經跌坐在地上起下來了。事情已經算是解決了嗎?
在看不到原本應該站在他身後的那抹小身影之後,邵離輕歎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