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是這樣嗎?」邵離點頭漫應。
正在他身邊嚼舌根的正是二少的貼身侍僕小閒。對小閒來說,邵大俠是季府的貴客、自家主子最敬重的人,所以今夜酒宴,二少分不開身之時,才會派他在一旁伺候,要他別怠慢了。他當然就把邵大俠當成自家主子服侍,並且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小閒又道:
「其實大少爺才不想納妾呢!雖然大少奶奶三年前進門時,給府裡添了這麼多麻煩,老爺們一直有微辭,但是大少爺都一肩承擔下來了。幸好大少奶奶有妊了,這樣一來,就不怕老爺們逼大少爺納妾了。」
這就是引發冰魄寒蟬事件的起因嗎?邵離心中猜測著。
一邊的湛藍也在點頭。悄聲道:
「她一定沒想到後果,所以才這麼做。」
「當然一方面也因為秦力他們的逼迫,讓她沒有猶豫的機會。」他以密語回答她。
「少奶奶現在有身孕了,你想怎麼處置她?」
「看看。」他仰頭喝下一杯酒。旁邊的小閒已經把酒壺捧得高高的準備替他斟滿。他笑道:「你去二少身邊吧,這邊有我這丫頭伺候著便成了。」
「這怎麼成……」小閒叫著。
「你去二哥那裡吧,這兒有我呢!」溫文優雅的聲音在小閒身後吩咐著。
小閒立即轉身一揖,叫了聲:「小姐。」然後乖乖退下。
正是季家的小姐,季容悅。
湛藍原本嚼著烤乳豬皮,喀滋喀滋地吃得好不痛快,但這位小姐一出現,不知怎地,滿嘴的美味都成了嚼臘,含笑的小臉也拉長了。
「邵大哥,客人太多,把您給怠慢了,小妹在此給您賠罪。」斂身一福,裊弱的姿態,引人憐惜。
邵離不動聲色,含笑起身,有禮道:
「怎好教小姐來招待邵某,可真是折煞在下了。」
「讓小妹先敬邵大哥三杯水酒吧。」她說完,身邊的丫鬟已經機伶地扶她坐下,並斟滿一杯酒。
也不待邵離阻止,她便已仰手喝完三杯酒。
湛藍咋舌暗道:「她是想醉死是嗎?這麼喝的。」她常看邵離喝酒——邵離是個喜歡品酒、並享受箇中滋味的人,總是一口一口啜飲,很舒服地半瞇起眼,不善飲的旁人看了也覺得酒真是人間佳釀,很想嘗它一口。可是這位季小姐的喝法,真是讓人不敢恭維。
不過當她看到季小姐雙頰酡紅如丹桂,僵硬的閨秀姿態也軟弱了下來,才曉得古人所說的「借酒壯膽」、「借酒裝瘋」這一些辭兒的真義。
「邵大哥……邵大哥……那一天,我真是擔、心你……你知不知道……梅林一事,小妹曾試圖挺身相救,卻無法……嗚……」說著,便趴在桌案上低聲啼泣——想來是多少曉得丟臉吧。
那日,季小姐昏迷後,由隱於暗處的路奇扛她回房;而當她清醒時,想到去跟父兄告知此事時,邵離早已平安回來。倒像是她所經歷的一切、差一點為他而死的壯烈之舉,都是來自她自己的編造一般。她知道那不是夢,是真正發生的事!她傷心的是她這麼地為邵離,連命也可不要,可是他卻一點也不曉得。
她說不出口呀!說不出口救過他的事實,因為沒有目擊者可以告訴他呀!這件事擱在她心中,讓她日漸鬱鬱寡歡,今天她是再也忍不住了!
「壞人家大事,還敢哭成這樣喔。」湛藍低咕著,想著這一招學起來不知道有沒有用。
邵離努力維持正經的表情。湛藍的咕噥聲輕易被悠揚的絲竹樂聲給淹沒掉,但是可躲不過他這雙靈敏的耳。
「梅林嗎?邵某不記得了。若真如小姐所言,那邵離在此道歉,害小姐遭受這等驚嚇。」
「不!我是心甘情願的!我可以為你死!真的!」季小姐簡直是霍出去了,仗著三杯酒所借來的膽,這種話都敢說。
湛藍翻白眼,在邵離身後叨叨絮絮:
「為你死?死了能幹嘛?又不是乳豬,可以讓人吃。」
這丫頭!邵離心中暗罵,她差點害他破功笑出來。要是他真在這當口笑了,這季小姐怕不馬上懸樑自盡去了。
「真的,邵大哥!我說的是真的!要是真的再來一次,容悅還是會跑到歹徒面前替您犧牲一條命的。」情真意切,天地可表。
「你醉了,小姐。」邵離不讓她失態下去,已經有許多賓客在注意這邊了,他對季容悅的丫鬟道:「送小姐回房。」暗中指風一彈,往她右手肘的曲澤穴點去,讓原本哭鬧的季小姐像是終於不勝酒力地昏睡過去。
丫鬟當然立即聽命行事,季小姐很快退場了。
終於坐回位置上,他看向又一臉笑嘻嘻的湛藍,也不責備她的冷言冷語,問道:「你認為大哥該感激季小姐的救命之恩嗎?」
她搖頭:「錯了,不是『救命之恩』是『殉身之情』。」
他點頭,算是受教。
湛藍又道:
「她從頭到尾也沒試圖救你——當然她沒有能力救你這也不能怪她。可是她連想都沒想,就一心要完成她對愛情最淒美的結局——殉情,這也太糟了吧?別說今天她不是你的意中人了,倘若她是,那也只能怪你自個兒眼光不好,選到這種扯後腿的傢伙,索性就真的殉情去好了,感覺上會偉大一點。」
邵離臉色正經,像是認真在聽,其實是怕自己忍不住大笑。噢,怎麼辦?對這個小傢伙,他是愈來愈板不起瞼了。從她的眼中看到的世界、說出的見解,都讓他覺得有趣,她總有不一樣的想法見解來讓他訝異,卻又覺得說的有理。
或許,在這小古怪的眼中,他與其他人,才是真正的古怪吧!
心中雖是這麼想,但是他仍是故意與她抬槓:
「可是,藍,一般來說,就算是武功不怎麼樣的女子,也都樂於以肉身幫情人擋去暗器飛鏢,來證明自己的情意天地可證。而男人通常都會很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