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進去吧,還是要我幫你?」他斜倚廊柱而站,冷邃的眼眸盈滿了殘忍的期待,像在等待一齣好戲上演,對她的淒絕視而不見。
別再抱有期待了!曲無瑕深吸口氣,忍住心口的痛楚推門走進,觸目所及的事物卻遠遠超出她意想之外——
偌大的廂房空曠一片,有的只是位於正中央的靈桌和牌位!
這是什麼地方?!她驚駭地睜大了眼,不由自主地後退,卻撞上他厚如堅石的胸膛,阻斷她的退路。
「進去!」他用力一推,毫無招架之力的她立時仆跌進廳。
強忍著疼痛抬頭,映入眸中的是靈桌正中央的兩座牌位,更兩旁而去,是層列的牌位不斷延伸,在幽幽晃晃的燭火中透著詭譎。
他為什麼要把她帶到這陰氣森森的廳堂?「不……」她不顧跌得疼痛不堪的手肘與膝,慌亂起身,想逃離這充滿陰怨的地方。
「別想走。」他用力攫住她的雙腕,將她拽到靈桌前。「看清楚,這些就是因曲家而亡的無辜百姓。」拿起中央的兩個牌位抵到她面前。「這,是我無辜的爹娘!」他瘖啞低怒道,沉凝的語音佈滿了濃烈的恨意。
曲無瑕驚恐地側過頭,緊閉雙眼,然而牌位上祭香的味道卻毫無阻礙地飄入她的鼻息,提醒她所在何處,提醒她曲家害人無數!
之前環她、護她的臂膀哪兒去了?為何如今成了將她推入深淵的魔掌,毫無憐惜之心?!「不要……讓我出去,讓我出去!」她狂亂地拚命掙扎,卻掙不開他鋼如鐵石的鉗握。
「出去?這是你以後要鎮日待上的房間,你還要出去哪兒?」慕容恕冷笑。
他怎麼能?怎能狠心至此?曲無瑕驚駭地搖頭。「別讓我待在這,求求你……恕!恕,求求你……」她沒有辦法待在這裡,罪惡感與自責會把她逼得生不如死的!破碎顫抖的語音裡,是無助急切的祈求。
慕容恕黑眸瞇起,眼神更加冷鷙。「你沒有資格叫我恕,這個名字不是你們罪孽深重的曲家人能夠叫的!」手臂一甩,她立刻仆倒在地。
「我不要待在這兒,讓我出去……」曲無瑕跌撞爬起,回應她的卻是砰然甩上的門,和外頭落鎖的金屬碰撞聲。她抽了口涼氣,撲到門上。細嫩的手緊握成拳不住地往門板捶落,即使破皮滲出血漬,她還是拚命地敲著。「別把我關在這兒,求你……」
「現在你還有人可求,當年我被丟棄深山野林時,我能求誰?求野獸別吃了我嗎?」慕容恕譏誚的冷笑聲在門外響起。「死命求吧!白費心力。」
聽到他離去的腳步聲,曲無瑕一僵,只覺全身的體溫全降到了冰點,陰暗的幽森竄入她的體內,凍痛她的心。
他就這麼走了?就這麼把她鎖在這充滿怨懟的地方?無力的身軀沿著門板緩緩滑下,盈滿眼霧的眼中儘是空洞。
在他開始復仇的第一步,竟是如此殘酷的手段,要用她的愧疚把她自己逼得生不如死?曲無瑕蜷曲至門邊,整個身子不可遏止地顫抖……
「不要——」她抱頭聲嘶泣喊,傷痛至極的哀戚在這片陰冷的空間裡迴盪……
第五章
「爺。」書兒來到書齋,怯怯地喊了一聲。
「什麼事?」執筆的手不曾停住,依然勾勒出一筆一劃剛健有力的線條。
「曲姑娘她……奴婢怕她撐不住……」書兒鼓起勇氣低道。
這三天來,她送進去的食物曲無瑕全沒碰過,只是瑟縮地蜷曲牆角。剛開始她還會開口求她放她出去,而現在,別說求了,就連聽到她開門走進也沒半點動靜,就像個沒魂的娃娃,張著一雙灰黯無神的眼,流著永不止息的淚。
專注的神情依然不曾或抬,良久,不含喜怒的聲音才緩緩響起。「別忘了當初是誰讓你半年下不了榻的,書兒。」
書兒沉默地咬唇,在雨氣時節還會隱隱作痛的足傷,她怎會忘得了?但在看過曲無瑕的情形後,她真無法憶起自己該怨恨她些什麼。而且幾天相處下來,她發覺她的個性除了善良、純潔以外,還是只有善良、純潔,她若真是凶殘冷血之人,也不可能只因為被關進祭堂,就將自己折磨成這個樣子。
書兒鼓起勇氣,還是開口:「曲姑娘好像病著,全身都發燙……」
「我對下人好,不代表我允許他們逾越,曉得吧?」淡淡幾句,就讓書兒乖乖地噤了口。
「是。」她盡力了。書兒無奈地應了句,福身退下。
在書兒退到了門邊時,輕淡的語音響起。「太早把她整死也沒趣,我會去看看情形的。」
「是!」這次的回應聲多了分喜悅。
只是……爺會再想出什麼樣的法子來對曲姑娘?書兒微凜,開始懷疑她這個求情的舉動到底是對是錯?心中隱隱浮現一個念頭,或許讓曲姑娘就此死去,對她還寬容些……
***
即使是日正當中的午時,這兒,依然是陰陰暗暗地,隱隱透著股森冷的氣息。
開鎖的金屬碰撞聲響起,門咿呀地開了,帶進一絲光線,為站在門口的人投射出一道淡淡的身影。
犀冷的視線在屋內掃了一圈,在離靈桌最遠的角落發現了她蜷縮的身子。髮絲凌亂,一身狼狽,沒有生氣地躲在那裡,像是要將自己嵌進屋角般地瑟縮著。
淡漠的眸子讀不出思緒,慕容恕足下無息地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他微微俯身,在她肩頭輕輕一推。
原先低靠膝上的螓首被推得後仰,無力地倚著牆,低垂的黑色羽睫與蒼白的麗容形成強烈的對比。
她在發燒,剛剛他觸上她肩頭時,那燙人的熱度已穿透衣料蘊上了他的指尖,慕容恕英挺的眉微微皺起。
即使她一臉憔悴,即使她嬌美的唇已不再紅潤,可如此虛弱的她,依然美得令人屏息,讓人忍不住想要擁入懷中細細呵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