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淵知道這不是他們的錯,自保是這些弱勢百姓唯一能做的。「別把這孩子還活著的事說出去,否則你也會被人當成共犯,知道嗎?」他恐嚇道,那人忙不迭地點頭,跑了出去。
他將兩人的屍首埋了,走回到慕容恕身旁,沉重地看著他。從進門後,這孩子就一直呆立原地,連他將屍首拖到屋後埋葬時,他依然呆立原地,怔怔地望著已空無一物的床榻,像尊呆立的臘像,面無表情。
「我只是個四方遊走的人,你願意跟著我嗎?如果你繼續待在這裡,你還是難逃一死。」慕容淵低道,見了此事,他無法丟下這個孩子不管。
他的心冰僵了,可耳卻敞開著,方才鄰人的話,全都毫無保留地聽進了耳裡。曲衡!慕容恕在腦海中烙下這個名字。死?他不能死,他要替雙親和自己復仇!槁木死灰的臉上有了生氣,卻是沉濃的殺氣。
「我跟你走。」他握拳,背負著深仇大恨的他絕不允許自己在這裡喪命。
從那一刻,他不知道什麼叫歡樂,不知道什麼叫喜悅,他的心中只有無盡的恨意,就如那日在深野林間的無垠黑暗,將他的心緊緊包圍。七歲,一個聰明活潑的孩童在一夕之間成長,成長的代價卻是如此高!
慕容淵清楚看見,那雙童稚未脫的眼中燃起了灼灼的恨意,復仇,是那張木然臉上唯一殘留的意識。
思緒回到十八年後的今天,看著眼前這雙恨意依然強烈的眼眸,慕容淵歎了口氣。「恕兒,知道我為何幫你取了這個名字嗎?」慕容恕這個名字,是他後來替他更名換姓,以應付旁人的好奇疑問。
「我明白。」鷹眸微瞇,慕容恕低道。他眼中過重的仇恨和殺意,必須用寬恕來化解,這些年來,慕容淵不斷用這些話開導他。
「明白和實踐之間還是有著差距。」慕容淵又歎了口氣。他從不曾強硬地要他放棄復仇念頭,因為弒親的血海深仇不是他這個外人所能置喙,他只能用言語不斷開導,但如今看來,依然無用。「曲衡冷血殘民,他是罪有應得,但這件事那女孩根本完全不知情。她何嘗願意造成這一切?就如你何嘗願意和她同時辰出生?」慕容淵還想說服他。
「可她卻是一切罪行的肇因。」慕容恕瞇眼,否決了他的說詞。若沒有她,任曲衡再殘暴,又怎麼會犯到他們家?她是因,曲衡造成了果,不管是無心也罷,是刻意也罷,他絕對要追究到底,要他們曲家父女都付出代價!
想起了之前自己的失控,他悄悄地握緊了拳。
雖然他告訴自己,在她出嫁之日奪去她的身子,才是辱她至極的方式。但他很明白,這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說法而已。他忘了原先的計劃,一心只想埋入她的體內,擷取她的盈香這是不爭的事實。步驟亂了,雖不致影響整個復仇計劃的環節,但這個錯誤已不在他所能容許的範圍之內。他要彌補錯誤,要更加地折磨她,讓她嘗到生不如死的感覺!慕容恕下了這個決心。
見他依然執著,慕容淵搖了搖頭。「罷了,多說無益。我要走了。」
「不多留一會兒?」慕容恕擰眉。
「我只是路經杭州,生命短暫,我不想在此浪費。別送了,我自己會來,就自己會走。」慕容淵往門口走去,在跨出門檻時,突然回頭。「恕兒,她只是個十八歲的姑娘家,你用任何方式都足以將她折磨得生不如死,仁慈些……」他輕輕搖頭,然後步出書房。
慕容恕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沉下了瞳神。
不知為何,此時浮上心頭的,竟是她盈滿了歉疚的翦翦水瞳。冷峻的眉目瞬間沉鬱,幽深的黑眸夾雜著難以解讀的思緒。
***
陣陣的痛楚讓她從昏沉中醒來。曲無瑕撫著抽痛的額,觸到額上的紗布,想起了一切。淚,再次無聲滑落。
她覺得自己的生命好污穢,她的存在毀了一個原本幸福的家庭……若能讓她選,她寧願當初真的夭折死去,也不要造成這樁悲劇。她知道自己不管再做什麼舉動都於事無補,但她除了生命之外,真的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償還了……
「醒了?」一名少女聽到動靜探過頭來,清秀的臉上帶著冷淡的表情。
沒料得有人,曲無瑕慌亂地抹去頰上的淚痕。「你是……」
「派來侍侯你的丫環。」她冷冷應道。「你昏了一天了。」
一天了嗎?曲無瑕看著外頭,完全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她想坐起身,但腦中的昏眩讓她努力半晌後,依然躺回床上。她喘了口氣,額上已香汗淋漓。
對她的狼狽,少女只是袖手旁觀,並未做到一個丫環該做的職責。
曲無瑕虛弱地喘息,只得稍作歇息,她朝少女微微一笑,輕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書兒。」簡短兩字,語氣無禮又輕蔑。
「書兒?這名字很好聽。」她由衷讚美。
「再怎麼好聽還不是賤命一條?哪有姓曲的人家那麼有福氣?」書兒嘲諷道,冷冽的口氣裡帶著強烈的憎惡感。
曲無瑕一怔,一抬頭。正好對上書兒那充滿厭惡的眼神。
溫柔善良的曲無瑕向來是曲府上下疼愛的對象,即使面對一名最卑下的僕役,她也是溫柔帶笑,在她身上絕對找不出任性驕縱和輕視他人的惡行。這樣的她,擄獲了所有人的心,從來沒有人用過這樣的態度對她。
她不懂為何書兒這麼討厭她,難道真是她驕矜自私而不自覺嗎?好不容易靠著自己的力量坐起,忍不住淚又滑下臉龐。她是否真如他所說的那般天真……
「哭什麼啊?果然是千金大小姐!」書兒撇撇嘴,不屑地翻了個白眼。
曲無瑕深吸口氣,平復心裡紛雜的情緒後,柔聲開口:「書兒,能不能請你幫我找件衣裳來?」她身上依然只著單衣,她怕屆時他再來時,她還是這副衣衫不整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