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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一場小雪讓稍暖的氣溫驟降,空氣裡儘是冷冷的寒意。
星眸半掩地擁著被子,旭見已經忘了自己是怎麼回房的,只是隱約感覺,有個像暖爐般的胸膛給她無限暖意。
只是當她一回到床上,那暖意驟撤,取而代之的是忽然襲來的寒意。
她明明醒了,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地任由思緒脫離軀殼,往她陌生的方向飛去。
是夢魘嗎?
圓瞠著眼,她被不安與恐懼操縱著,漸漸的,她發現自己來到一座大院前。踏上石階,她知道往左穿廊而過會有間屋子,屋子裡主兒正是項家少爺,往盡頭處會有間書房,書房前則有片偌大的空地……
依著腦海中浮現的景象,循著記憶而行,眼前一一呈現的景物印證了腦海中的想法。
她來過這裡!
她來過……滯住步伐,旭見被腦中突然鑽出的記憶給牽引著,究竟她為什麼會到這裡來?又是為了什麼事?
小心屏著氣,她閉上眼努力回想,當腦中浮出另一個畫面時,她駭住了。
一個渾身染血的男人臨死前扯住她的袖子,以無比怨恨的眼神直瞪著她。「妖女……你會下地獄……」
誰?誰是妖女?
畏怯地退了一步,旭見搗著唇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也感覺到雙唇無法抑制的顫抖著。
在那死不瞑目的眼中,映出一張冷然無情的面容——
那張臉竟是她自己?!
她殺人?
不!不是!她不會殺人,她自小讀書、識字、練箏,習武向來是哥哥的事……這是恢復健康後殘留在她腦海裡的唯一印象。
而那個淒慘憎恨的面容應該只是惡夢……是惡夢!是她不安的幻想……
雖然不明白為什麼會做這樣詭譎的夢,但她告訴自己那只是夢!
不自覺地放聲尖叫,劇烈的頭疼撕裂了原本的影像,將她帶入另一個無止盡的黑洞裡,無比快速的穿筋入骨,侵蝕著她的思緒。
抵不住心頭那無法壓抑的恐懼,她霍然轉身搗著耳拚命地跑,卻還是躲不開那如影隨形的糾纏。
「妖女……你會下地獄……」鬼魅般的聲音在她耳畔迴盪著,無比的淒厲與怨氣掠奪著她的思緒。
「不要!不要!」她尖叫、嘶吼,渾身冒冷汗地任由那雙含恨的眼控制她的意識。
為什麼?為什麼那個夢那麼真實,真實到讓她不寒而慄……拚命用雙手抱著自己,她無法克制,不斷地低啜著。
難道一直糾纏她的惡夢不是夢,是真真實實發生過?
她殺了人……一個或許與她完全不相干的人,可……為什麼她完全沒印象?為什麼?!
哆嗦地攤開自己的手,她看到掌心緩緩溢出鮮紅,縱使她拚命擦、拚命洗,那沭目驚心的血色依舊有如烙在掌心的紅花,頑強地褪不了色。
擰著眉,她不停顫慄、抖動著,忽然湧上的認知讓她好害怕,究竟在失憶前她是怎樣的一個人?
淚水一滴一滴落在她掌心,穿過指間染濕了衣裙,心頭的恐懼如同落在衣裙上不安的淚花,再也回不到最初單純的心境。
「雨姑娘……你醒醒,醒醒!」輕撫著她細緻的臉龐,項雪沉濃眉微蹙地喚著被惡夢糾纏的她。
「不要,別過來……不是我……不是我……」無助地嗚咽出聲,旭見身心俱疲地不斷低喃著。「我好累……走開!」
對那低切溫柔的嗓音恍若未聞,她握緊拳無意識地槌著床。「……走開……」
「放鬆,雨姑娘你該醒了。」扳開那因為過度緊握而泛著死白的拳頭,項雪沉著實被她的行為給駭住了。
究竟是怎樣的惡夢促使她這麼傷害自己?她說她常常做惡夢,那是不是表示每一天、每一回,她都與夢中的影像拚命對抗著呢?
定定瞅著那細緻無瑕的秀容,他思緒凌亂地無法思考。
「你是誰?」微側著臉,凝望著那刀鑿似的深邃臉龐,旭見朦朧的眼神既茫然又無助。「我記得你嗎?」
那雙溫朗和善的眸光,她記得。
那張輪廓分明的剛毅線條,有著剛柔並濟的俊逸灑脫,她也記得。
只是為什麼,身旁的男人卻讓她有如此陌生的錯覺,被識或不識如此簡單的問題攪亂了思緒,讓她在瀕臨瘋狂的臨界間遊走。
「傻姑娘你睡暈了嗎?我是項大哥。」輕輕撥開落在秀額上的髮絲,他疼惜地開口。
孰料,項雪沉話一落,她的淚水卻似斷線的珍珠,不斷地滾落而下。
是啊!他是她的救命恩人不是嗎?為什麼才一場夢醒,她便忘了。
幽幽瞅著項雪沉,她輕喃:「項大哥,我一定是瘋了,是不是?該記的、不該記的我全忘了,會不會下一次夢醒後我發現,連你也只是我夢裡的一部分?」
項雪沉聞言不禁心中一震,再也管不了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猛地將她攬入懷裡。「傻瓜!你不過是受了傷,再服幾帖藥,一切都會好轉的,別怕。」
是錯覺嗎?只因項雪沉一句話,旭見竟覺心頭的不安稍稍舒緩,那急欲往她撲來的黑影也頓時褪去。
「你不會消失,對不對?」輕揚秀睫,她的聲音輕緩,圈著他身體的雙手卻有著不相符的氣力。
「不會。」回以她的是堅定的口吻,項雪沉心裡卻有著不確定。
不知道他會不會馬上就得回軍營?
可他又該死地放不下她,項雪沉懊惱地暗忖著,這是這麼多年來他頭一回心裡有掛念、有著不捨。
突然間他竟感到愧疚。
「項大哥,謝謝你。」把臉枕在那溫暖的胸膛,旭見有種捨不得離開的感覺。
如果他能一直在身邊,那該有多好啊!
「謝我什麼?」濃眉微揚,項雪沉因懷中的軟玉馨香而有著心猿意馬的騷動。
「不要把我的話當真,我知道你的心始終懸在邊疆……這一回能有你陪在身邊,我覺得自己好幸運……所以要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