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她不喜歡兩人閒聊時的氣氛?
「現在女性吸煙人口很多,我也常請女人抽煙。」駱同森試圖和她和解。「問你要不要抽煙是好意,你不抽就算了,生什麼氣嘛!」
「不敢。」米蕊綻頭也不抬地說。
「你還想畫什麼嗎?我幫你。」駱同森討好地問。
「不用。」米蕊綻還是無動於衷。
不稀罕?她不稀罕,他就稀罕了嗎?
那麼愛說教,以後誰要是娶了這種女人當老婆,準是眼睛給蜆肉糊到,要不然就是上輩子造了孽!
「我要睡覺了!」他火大地拿起桌上的藥,回房裡去。
攤開棉被,駱同森四平八穩地躺了下來,但滿心的起伏不平,像和歹徒擦身而過、錯失破案良機的感覺一樣。
都是那女人害的,才教一個月的書,就滿身教書匠的味道,難道她不知道他堅持的是公理、正義,實踐的是理想、抱負,而不是扶不起的阿斗!
從警多年,不該拿的,他分毫不取,該做的,他置生死於度外,連男女感情都無暇牽涉……唉,算了,她又不是他肚子裡的寄生蟲,哪會懂呢!
可是……翻來覆去幾回,駱同森忍不住又爬起來——他要去喝杯水,順便看看那女人工作做好了沒有。
客廳電燈依然明亮,米蕊綻也依然埋頭苦幹。他站在門邊,隔著遠遠的距離看她——那種只憑熱忱、不計酬勞的蠢樣,跟他如出一轍。只不過,她坐在那裡像朵迎著晨曦綻放的荷花,而他卻像條大丹狗。
也許是氣質的關係吧!她有一種純淨、不染塵埃的溫柔……溫柔?多令人唏噓、感歎的字眼啊!
在他的生活中只有逞強鬥狠、威脅利誘,溫柔從來都只是一種手段。而對那些頑固凶暴的亡命之徒來說,溫柔比脫褲子放屁還多餘。
駱同森大步過去,把她正在畫的斑馬線拿過來。
「一提到不法之徒,我就會感冒,剛才很抱歉。」他又快又直地畫著直線。
「不想聽,就當『她』沒說就好了啊!」米蕊綻瞅著他。「看你那表情,好像我欺負你一樣。」
欺負?這是駱同森第一次聽到有人把他形容的這樣弱勢,不過,這時候他的確有委屈的感覺。
他停下筆想消除這種莫名其妙的情緒,但她卻笑起來,笑容有如蝴蝶翩然揚翅。
「你其實不錯,只是脾氣硬了些。」
「我沒你想的那麼好。」他笑笑說,心裡有股難忍的波動。
「我在說你壞,沒誇你好!」她慧黠地反駁著。
有些話,駱同森從不對人說,但現在他想說……「其實,我比你想像中的還要壞。」駱同森咬咬牙,又繼續說下去:「為了破案,我會不擇手段、不惜代價。但是,對付那種殘暴狡猾的歹徒,如果不比他狠、不用手段,根本就拿他們沒轍……只有那個分局長……」
米蕊綻驚異地看著他,讓他幾乎沒有勇氣說下去,頓了頓,才又勉力接著說:「我之所以舉發他,是因為看不下去了。同仁們出生入死、不眠不休,甚至餐風露宿,為的就是一股除暴安良、消弭犯罪的理想。但為了這份理想,上一秒還談笑風生的同仁,下一秒就可能直挺挺地躺下。而他卻圖一己之利,讓大家跟著蒙羞……我很壞,但壞得有格調、壞得問心無愧……我知道我說這個很無聊,但是,我想說,我希望你瞭解。」
說完,駱同森鼓起勇氣望向米蕊綻,而她還是那個驚異表情。
「你有沒男朋友?」他衝動地問、渴切地想知道。
「男朋友?你問這幹嘛?」米蕊綻從錯愕中清醒過來。
「我想知道。」
「你有沒有女朋友呢?」她反問。
「任何跟我『聊天』超過一個小時的女人,都希望我去死,只有你除外。」駱同森亮出證件問:「我是警察,請回答我的問題好嗎?」
這滑稽的作法,讓米蕊綻笑起來,但那急切的眼神,讓她想說。
「我不知道算不算,如果算的話,就是一段爆笑戀情。」
「這是什麼意思?」
「大學時交了個男朋友……嗯,應該說同學比較恰當,我們選修同一門課,平時相處得很愉快,筆記也抄來抄去……」米蕊綻靦腆地頓了頓。
「然後如何呢?」駱同森以溫柔的眼神鼓勵她說。
「有天晚上,他打電話給我,我們聊了半個鐘頭……後來我爸爸堅持要跟他說話,結果聊了半個鐘頭。跟著,我媽媽也要跟他聊,這一聊,又是半個鐘頭……那天晚上他原本想請我去看電影的,但一直到畢業都沒有聽他再提起過。」
有這種緊迫盯人的父母,誰還會想邀請她?駱同森忍不住大笑起來。
米蕊綻當然清楚這點,不過,這樣不留情面的笑,她可在意呢!
「還笑,趕快來幫我畫!」她打他說。
「拜託人,還打人的啊!」駱同森笑著拾起筆。
一邊畫一邊聊,就這樣,兩人打開話匣子,從過去聊到現在——她說,小時候爸爸出外做生意,是母親一手教養長大的。直到十歲以後,才比較有機會和爸爸相處,她敬佩、感激爸爸,但遺憾的是:在爸爸眼裡,她的「自我放逐」是一種叛逃、脫離。也許,兩年後她會倦鳥歸巢……
他說,他不知道爹娘是誰,但猜想自己是某個歡場女子和黑道分子苟合的結晶。在激情冷卻後,「丟棄」是一勞永逸的辦法。也可能他是個多金老闆的風流成品——偷吃時忘了拭嘴、事後又不認賬。生母在無力扶養的情況下,只好「寺廟托孤」,拜託老天爺養……
她說,她十歲開始學琴,具有教師資格,可惜這裡沒琴,否則會替他彈一曲旋律悠揚、婉轉動聽的曲子,讓他心境平和、一夜好眠。
他說,他從三歲開始玩槍——玩具槍,也常趁局裡的叔叔、伯伯領裝備時,摸摸警械、數數彈藥……因為他對支槍有濃厚的興趣,所以,他拿槍拿得特別穩、命中率也高,要不是下班槍支必須繳回單位,他會替她打死那些盤旋門外的飛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