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環嬸顧慮周到,但這時候,教他如何能平心靜氣?
駱同森一屁股在粗赳的樹根上坐下,望著米蕊綻緊閉的家門,不知如何是好。
「明環嬸,是不是她爸爸從中作哽,阻止我們來往?」他抬眼問。
「不是阻止你們來往,只是不希望女兒嫁給你而已。」
這不是一樣道理嗎?
難怪情到濃時反為薄,難怪真情摯愛一夕成灰。
早該明白,而他居然到現在才明白!
「敏慧要上班的,我想她快起來了。」明環嬸瞥了一眼手錶。「現在,敏慧在市區教鋼琴。禮拜天還兼了個家教,教一個六歲小女孩初級鋼琴。」
「明環嬸,你去做你的生意,我在這裡等。」駱同森對她說。
「孕婦是很貴氣的,你要好好說話喔!」明環嬸不放心地叮嚀著。
「我知道。」駱同森深呼吸,努力穩下自己飽受衝擊的情緒。
「還有,你不能『亂來』喔!」
「亂……」
這時候她怎提那個呢!
自己看起來像豬哥嗎?
駱同森尷尬地朝前走去,明環嬸亦步亦趨地跟著。「你有沒有聽見我的話?」
「聽見了。」
他勉為其難地回答。
明環嬸離去後,他來到門口,打算在不驚動米蕊綻的情況下進門去,於是翻著口袋,試圖找出任何可以開門的東西,但翻遍全身,只找到一根牙籤……這扇老態龍鍾的門,駱同森從沒把它放在眼裡,但一根牙籤要怎麼開門?
「見鬼了!」
他扔了牙籤,但大門卻驀然開啟,一條黑花肥壯的大狗急竄出來,興奮地繞著他腳邊打轉……「拉吉!」
睽違數月的狗,認出了駱同森,而狗既然出了門,她也一定起來了。駱同森撫著狗,一邊探眼前看,看見米蕊綻錯愕、怔愣地望著他。
小腹微微隆起,她也顯得清瘦,唯一沒變的,就是那張秀麗的臉龐……「我就知道你會放狗咬我。」
他幾乎哽咽地說。
「駱組長。」米蕊綻紅著眼眶喚他,一步一步過來,把手交到他掌心。
「誰弄大你的肚子?」駱同森摟緊她說。
靠在他的胸膛,聞著自己熟悉的味道,米蕊綻淚又流奔而下。
「讓你猜。」
米蕊綻搖搖頭。
「對不起,害你受苦了。」拭著她瞼頰滑下的淚,駱同森淚中帶笑地說:「你晚上都在哭,對不對?」
「我想你。」哽咽中,難以道盡一切,米蕊綻又靠緊他胸膛。
「我發誓,這一生,決不會再讓你逃開。未來,也決不讓你受到半點委屈。」他順著她的發說,但米蕊綻拉他出門,在屋子四周看著。
「大家都對我很好,我沒有受委屈。」
屋旁有棵萊姆樹,正開著香香的花,一副遠景可期的樣子……那是阿溪買來種的,當初只是一棵小苗,經過幾個月已經長成小樹了。
而離萊姆不遠,有片結實纍纍、紅艷欲滴的草莓園……那是學校老師送的,每個星期假日,他們總會領來一群小朋友,洋溢歡笑地坐滿她的客廳。
他不在時,小鎮仍然滿是溫情。不過,近午時分,明環嬸急匆匆地回來,帶來一項更讓人感動的消息。
「我找了『一些人』陪你去敏慧家提親,替你壯壯聲勢。」
方明峰的難纏遠近皆知,人多勝算就多。不過,一些人究竟有多少,駱同森不知道,只知道,明環嬸說他們要包遊覽車去……
德國墨尼黑防爆實驗室屏氣凝神,駱同森埋首拆卸一個導線錯綜複雜、成分不明的炸彈。牆上一個電子鐘準確、快速地計算著時間——炸彈引爆時間。
德國是個平均溫度只有十八到二十度的國家,長年的低溫造就了一堆腦袋清晰、敏銳異常的傢伙,所以這裡的高精密工業發達,連炸彈都精巧得無懈可擊。
他拭掉從額上流至眼皮上的汗,詛咒起炸彈製作者的變態。
外面那個禿頭、號稱「殺手教練」的德籍教官,就是這顆炸彈製作者。現在,他正在玻璃窗前,盯著駱同森的舉動和電子鐘上的數字,期待宣佈他的「死訊」。
殺手教練是國際防爆組織成員,專們負責培訓優秀防爆科技人才,以提升防爆科技水準為目標,傳授的就是最新防爆資訊。但不管教文論武,嚴苛是他堅持的風格,把人磨成狗是他的特色,而且,愈接近結訓,他的行為就愈變態。
他培訓過三十四國選派出來的精英,也被一百種以上的語言詛咒過,駱同森敢說,他受過的詛咒足夠實踐三百年,還不虞匱乏……「真他媽的,變態!」
想起家裡的妻小,駱同又不禁詛咒。
兒子出生時,德國冬天正值大雪紛飛,米蕊綻怕出生幼兒會禁不起風寒,直到他五個月大、天氣轉暖時,她才帶著孩子前來,然後到了秋天,氣溫逐漸冷冽時,才又帶著孩子回台灣去。
萬里鄉關,路途遙遠,區區幾個月的相聚,對他來說,已經彌足珍貴。但殺手教練偏偏想妨礙他……哈!搞定了!
駱同森確定牆上的電子鐘已靜止不動,不禁鬆了口氣。
「恭喜你還活著!」
德籍教官開門進來說。
實驗炸彈不會爆,他無生命之虞,但是在炸彈拆卸過程,神經一直處在緊繃狀態,心跳、脈搏跳動也升高至極限……那會折損壽命,說不定還會妨礙性功能咧!
「謝謝。」駱同森推門出去,除了謝謝兩個字,他無話可說。
完成測驗後,就可以下班了,他朝在門外等候測驗的同僚打了聲招呼後,走出這水泥製作的龐然大物——森冷、毫無生命跡象,就是特種單位的特色,事實上,駱同森是今天少數僥倖存活的人。
現在台灣緝毒手法已轉變為檢調警聯合偵辦、陸海空鎖定,也許連製作炸彈的手法也達到國際水準了。
道消魔長,只有表現出色,才能不辱肩上的使命。
把車從停車場開出來,五月的黃昏,天空充滿菊色雲彩,整個城市充滿溫馨的味道,轉了兩條街就到了他租住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