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著他的大登山包,身上依然是黃卡其衣褲,臉上仍是一把大鬍子,他矯健的跳下野雞車,豪邁的對司機先生揮了下手。
中午時分,站在看得到海的公路上,他深深吸了口帶著陽光與海味的空氣。時序即將入秋,雖有太陽,但已減了威力,空氣中透著涼爽。
太久沒回到台灣,他都快忘了這裡還有這麼片湛藍的美麗海洋了。
巴駱遠信步走著,憑著模糊的記憶尋找屬於自己的房屋。
要是早知道回台灣是一趟划不來的決定,他倒寧願窩在撒哈拉沙漠的綠州宮殿裡涼快,都怪他誰不好想,偏偏想起遠在家鄉的小妹巴晶,才會一時被思念出賣,跑回來這裡,還差點被軟禁。
幸好只是「差點」,唉,躺在沙發上呼呼大睡的遠藍怎麼看得住他呢?所以他好心的將電視關上便離開了。
其實他也不是真的對父母所安排的相親反感,只是他還沒有那種想找個人定下來的心情,話雖如此,但不可否認,這種心情在這幾年有逐漸消失的趨勢。
但他仍不想被綁住,至少目前不想,反正足以扛起巴家一切的小輩已經夠多了,不需他這只黑羊去攪和,況且他也沒那個閒工夫。
他走進一條安靜且乾淨的街道。一條長長的街道上,兩旁的歐式建築加起來不到十戶,但每一戶均佔地百坪,有草坪院落,更注重品質的人家甚至挖了個洞建游泳池。
憑著印象,巴駱遠走到他的別墅前,站在門外懷疑的眺望。
他的懷疑不是沒有理由的。他已經十幾年未曾到過這裡,雖然當年曾請托一位歐巴桑來定時打掃,而且一口氣支付她五年的清潔費,但扣掉那五年,這間房子至少將近十年乏人照顧了。
可是看看這裡,草地是整齊翠綠的,偌大的院子裡,不知何時隔出了一大片花圃,裡頭綻放著滿滿的雪白嬌柔的瑪格麗特。
瑪格麗特長得那麼好,主屋也乾淨得不像曾遭蜘蛛網掩沒……該不會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房屋易主了吧?可是他從未交代過要將這裡賣掉啊!
種種疑問不斷浮現,而他不是個任由疑問困擾自己的人。
巴駱遠擰著眉,從上衣口袋掏出手機,撥了組號碼。
「劉大律師,我在墾丁的別墅是怎麼回事!」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呀?」突然接到電話,劉國偉並沒有太驚訝。認識巴駱遠這流浪漢二十幾年,他已經被訓練到就算聽說他現在成了幾內亞獵頭族的酋長,也不會意外。
「某一天。回答我的問題。」巴駱遠說著,兩眼盯著主屋旁那條小徑。
「什麼怎麼回事,還是你的財產呀,怎麼,你打算把那間別墅送給你小妹當嫁妝嗎?恭喜你了,記得請我去喝喜酒。」他不知死活的道。
「不會忘記你的。」大鬍子遮住了巴駱遠嘴角不懷好意的笑。「倒是你,什麼時候把藏在這間別墅的小老婆和兒子領回?不過我想你很忙,所以我還是請美嫻來處理好了,她一定很高興自己的老公為她找了個姐妹並為家裡添丁。」
他眼睛盯住的小徑,一個戴草帽,穿著白上衣,牛仔吊帶褲的女孩走出來,手裡還提了個竹編的籃子,而她後頭是一隻黑狗,一隻花狗,跟在花狗身後的是三隻不斷呱呱叫的鵝。
由於那女孩的草帽十分寬大,所以就算巴駱遠努力瞇眼也看不清她的長相。
真是奇特的組合,原來他的屋子被一個女孩、兩條狗、三隻大肥鵝佔據了。
電話那頭,劉國偉哈哈大笑。
「兄弟,美嫻不會相信你的,她知道我的膽有幾兩重,況且我的心肝肺全掌握在她手裡,不可能會冒著生命危險去養小老婆。我倒是挺擔心你的,可千萬別為了親親小妹有了對象而想不開呀。」他笑著揶揄。
「放心,一想到有可能是你為我做CPR,我就不太想死了。」巴駱遠見那女孩四處張望,他趕緊移動身體,挪至矮牆後。「你有請人來管理這幢別墅嗎?」
「兄弟,雖然我心細如髮,但我到底是個紅牌律師,實在無法注意你那幢別墅又多了幾隻蟑螂,請見諒。」劉國偉無奈的歎了聲。「好吧,別說我沒義氣,我幫你在福華訂間望海的套房,你離開你那殘破的家園吧。」
「謝謝你的關心,問題是這裡一點也不殘破,既然還是我的,那我就放心了,拜。」他非常乾脆的切斷通話。
巴駱遠就這麼站在那裡看著那女孩。那女孩此刻背對他,望著小徑。
看到小徑上緩慢移動的東西後,巴駱遠兩眼詫異的瞠了一秒。他的不動產真的成了家畜中心了!
女孩跑過去,蹲在正認真的以龜速前進的大烏龜身旁,從籃子裡撕了塊麵包,以拇指和食指捏著,拿在烏龜腦袋前方引誘它。
一隻大白鵝一伸頸,奪下那塊麵包,女孩生氣了,板起臉,嘟嘴望著大白鵝。
大白鵝耍賴的呱呱叫,扮無辜的張開雙翅扇扇風,接著小黑狗吠了吠,嫉惡如仇的追著它跑,帶動了小黃狗與另外兩隻大白鵝,五隻畜生追成一團。
女孩仍耐心的撕著麵包引誘大烏龜往前走,大烏龜看在食物的面子上,勉為其難的走得快了些。
最後,是小黑和小黃——巴駱遠暗地裡為它們取的——發現了站在門外的陌生人,對他狂吠,並在他和女孩間來回警戒的走著,引起她的注意。
大白鵝仍在嘎嘎叫,白羽毛在慌亂中掉了幾根,在空中飛舞。
巴駱遠終於看清女孩的長相,她的年紀大約二十出頭,不美但清秀的一張臉帶點古典味,與草帽、竹籃、白上衣、吊帶褲的田園味道很搭調。
他禮貌的脫了漁夫帽,對似乎有點受驚的她點點頭,並彎起眼微笑,表示他並沒惡意。
沒想到女孩迅速的抱起烏龜,跑進小徑裡。大白鵝們毫不猶豫的追了上去,小黃也是,盡責的小黑則是猶疑的觀望他幾眼後,決心奔向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