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反應極快,倒令她有一點訝異。比起半個小時以來的頻頻出錯,她幾乎要以為這人是書獃子那一類的人了。
范群低笑了出來。
「那我倒是不擔心趙先生是否如外傳的惡名昭彰,只不過他會追得很辛苦。小秋是個很有目標的人,對她自己的人生早有一番規畫,不太容許有人半途介入擾亂。她對異性並不看重。」
他是個比較開通的兄長吧?她打量他爽朗的笑臉,不由得回想起數日以來,家人對她「可能」會交男朋友的反對態度,與其說是反對范群(前提是他必須真的有心追求她),倒不如說他們已想到她遠嫁異國、難以相見的情狀,所以認為她此刻不宜交男友,換個對象更好。小扮與父親屬於沉默支持者的少數。
而她,只覺得他們的憂慮十分可笑且荒謬。
「能交上朋友也不錯,沒有人能說以後必定會如何。」她只是想再次看到純粹且愉悅的笑臉在趙哥臉上展現,如果愛情如同情詩所歌頌的那麼靈如仙丹,也許趙哥會因此而有不同的生活。她的人生少有不切實際的渴盼,其中,首推這一點教她堅持不已。
她看到了秋晏染令趙哥開心,所以想做一些努力。似乎,秋晏染也不是那麼無動於衷的,不是嗎?
「我也能與你成為朋友嗎?」他小心的問。
「我沒交過朋友。」她道。
「可以從我開始嗎?」他雙眼灼亮。
有何不可?只是……
「朋友之間要做什麼?」她一直有這種困惑。共同分享秘密嗎?她沒有秘密。共同織夢吟風花弄雪月嗎?她少有不切實際的時候,更別說在異性之間。通常異性之間進行的是理所當然的愛情。
范群被她的問題問得一楞!有誰會問別人:我交你當朋友做什麼?除非她從來沒經歷過交友模式,她是嗎?
他以為她的獨來獨往是冷淡的天性使然,令她厭煩所有的人際關係與交流。沒有想過她或許根本就沒有交過朋友,所以一直過著獨自來去的日子。
「朋友之間,不必刻意去做什麼,有時就是像你與你哥常做的,一同上下學,偶爾散步吃個冰,有心事時一通電話聊到通霄,例如現在,我們為了我們共同關心的人坐在這裡談話。」
「一定要有這種交流才能是朋友嗎?」
「不,重點在兩人同時有這種心情的隨性。朋友是——當你苦悶或開心時,一個共分享共分擔的管道,我希望有這個榮幸成為你的朋友。」
「那,不容易有喜悅與苦悶的人就不需要朋友了?」她從不感到自己有這方面的匱乏。
「那這時候,朋友的存在便成了一個備胎。備胎也很有用的,誰知道突發狀況什麼時候會來。」
這人真能拗。備胎?好像不是用在這兒的詞,她低頭淺笑,吸了吸只剩冰塊的果汁,久久不想抬頭。實在是他專注的眼光一直放在她臉上,看得她漸漸不自在。
不禁疑惑著:他對「朋友」都專注到像在研究什麼稀奇物品似的不懂得移開目光嗎?
「我……該回去上課了。」她看著表,鬆了口氣的找到離開迫人眼光的藉口。
「喔喔,好,我付帳。」他連忙起身,膝上的餐巾掉落,他掏出的皮夾也掉落。他趕忙彎下身去撿,結果頭往桌面撞了上去。
又是令人不忍卒睹的慘狀……
她偷偷將書本掩住嘴,怕他看到自己笑得太明顯的唇線。嘲笑人是不對的,笑人笨拙更是殘忍的,但……真的好好笑……
這人,叫范群,一個笨拙的男人,居然是因為他的笨拙,她深深記住了他,在心版上。
***
真的是風水輪流轉,兩年來都是范群單方向找她當心情垃圾桶,如今咧,可真是慘,她怎麼可能會有這麼一天?!換她愁眉苦臉的縮在表哥這邊唉聲歎氣。
這時候不免怨歎起自己明知道雞婆是不智的行為,偏生就是忍不住雞婆了一回,落了個如今牛皮糖加身,真正是悔不當初,她幹嘛因為不忍見表哥太過哀怨而加入羅家一家子事件中攪和!並且從此黏上一個牛皮糖?
那個高齡已三十的趙家老頭總是弄得她咬牙切齒悔不當初。
為了想知道羅家人何以有奇特的性格,她一次又一次給趙令庸騙去公司當小妹,沒支薪不說,還為了得到更多情報而傻傻的賠上了寒假,偏偏他說的「艱辛」一點價值也沒有。直到她的周休二日、春假、寒假全被拐騙走,當定了白工小妹之後,才悔恨的想起這些資訊她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由羅紹身上問出來——那個熱誠坦白的呆子會很樂意提供的。
唉唉唉!她實在很困惑為什麼趙令庸突然莫名其妙的充塞在她的生活中。
「羅紅的童年幾乎都在醫院裡度過?為什麼?」將卡布其諾放到表妹面前的桌子上,范群為自己倒了杯不加奶精的藍山。
「心臟不好。因為常被告誡不能有太亢奮的情緒起伏壓迫到心臟,久而久之,她的性格便養成了冷淡。」
「她現在看起來很健康,可能是病治好了吧?」他憂慮的輕問。
「嗯,開了好幾次刀。」她大大喝了一口咖啡,唇角沾滿了泡沫,「我這星期六有幸見到羅夫人一面,發現她們母女長得好像。羅夫人剛開完刀,不能操勞,只是來發放中秋節禮金。叫憐的工讀生小妹我,終於在做白工三個週末之後,收到第一筆進帳,有二仟元耶,如東小妹工讀生都有這種價碼,那趙老頭的進帳一定多得嚇死人。不然那天晚上他不會破例請我吃牛肉麵。」以前拖著她加班到入夜,總是一碗陽春麵、一顆鹵蛋打發掉她。
這男人真的是她生平僅見最摳的男人了,虧他穿得人模人樣,嘖!
「小秋,這個男人喜歡你,你感覺不出來嗎?」聽了好幾次的抱怨,范群反倒詫異著精敏如她,怎麼會看不出來趙令庸在追求她呢?否則以那種事業心重的男人來說,哪來的閒工夫去逗一個小女生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