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總見慣了他隨意而休閒的穿著,柔軟如嬰兒的黑髮不隨風飄動時,總安靜的垂在額前。但此刻不同,穿得正式,頭髮也理出一個型,使商業味道濃重,也符合他成熟的年紀,但看得並不習慣。
一如她比較希望他叫范群而非川端群己。
范群隨著她的目光看向桌上的牌子,笑道:
「這是臨時放上去的,原本這是我堂哥裕的辦公室,我只是偶爾提供一些意見的小幕僚。」
她點點頭,看著手上的表,才十一點半。
「還不是吃飯時間,我來早了。」
「不,我可是癡癡等了一早上了。」他拉住她雙手,半靠著辦公桌與她平視
她才二十歲,談未來還太早。而他已是二十八歲的「大人」了,會打算的不只是戀愛,也應該不會滿足於戀愛,計畫更長遠些,會是終身大事,那種她從未深想過的未來。這種落差令她有些煩躁,以及不安。
「你……快要回日本了。」現在是十二月了,她仍是不知道分開後,兩人之間可以算得上什麼。
「是。我沒有資格向你要求承諾。」他歎息。
「那……就這樣算了嗎?」早晚要談的,她不願再閃躲下去了。雖然他說過要兩邊跑,雖然她也相信兩心相契時,距離不會是問題,但沒有人能保證時間與空間會帶來什麼難以預料的傷害。
陸游深愛著唐婉,然而在各自嫁娶後,還不是徒留一闕「釵頭鳳」的悲歎?
「不能算!」他著急道:「我知道你的心不安,但我也不好過。如果我夠自私,會立即要求你嫁給我,不去顧念你的家人與學業,可是愛情不該是其他生活的戕害,不能因為私心要成就兩人,於是放棄任何事也無所謂。即使我非常害怕可能會有的變數,但我寧願選擇相信這份感情。」
「記得嗎?我說過我對「范群」以外的你感到陌生。當你不是一個老師的身份時。」她抽出自己的手,緩緩走向窗邊,俯瞰著下方的車流。
「你在不安嗎?」他走到她身後問著。
她點頭。
「那你的不安一定沒有我深。」將她扳轉過身,兩兩相對。一絲不苟的髮絲終究垂落在額前成劉海。
「每次只要一想到回日本的日子近了,心中總不免著急著我倆的進展未到海誓山盟的地步,高開熹還笑我呢,他猜我們連接吻也不曾有過。你一定猜不到我有多想吻你。但每每自問於有沒有資格時,都告訴自己一切都太快了。」
「你又沒談過其他戀愛,怎麼知道「快」與「慢」的拿捏在哪裡呢?」她伸手圈住他脖子。
他心一動,不由自主擁近她柳腰,往自己懷中縮綣。
「那……現在可以嗎?我……我可以吻你嗎?」
「如果我說不行呢?」她喃問,見著他的唇近到幾乎可以輕觸她的。
「那我就不——唔。」他的聲音消失於紅唇的圍堵中……
被動很快的轉為主動;吸吮,來自人類天生的本能,即使沒有類似的經驗,也自然而此會產生更進一步的舉措,試采的舌尖抵入她唇中,輕輕攪動她的震顫羞澀。
不知過了多久,渴求新鮮空氣的肺迫使他們不捨的分離。羞眼相對,無言的品味著初吻的欣喜。
突地,她笑了出來,將面孔埋入他頸項中。
「怎麼了?」微喘的問著,唇角也不自禁顯露笑意。
「「進展」……也可以是很快的。」
「啊,羅紅,我被你嚇呆了。」溫存的摟緊她,不敢相信兩人之間的初吻未曾醞釀就發生了。而且還是向來少有主動的她引發的。
她抬頭看他。
「有時候你想得太多,擔心得太多,卻不願讓我分擔,也不讓我經由保證來讓你安心。我在想……或許當我的擔心與你等量多時,代表著你愛我一如我愛你吧,我想測試一下……其實,也想嘗試你的唇碰觸起來的感覺。」
「你已真愛上我了嗎?」他屏息且虔誠的低問,不敢讓狂跳的心與紊亂的心神太顯露,嚇到了伊人。
「我愛你。」她堅定的點頭。
「天呀。」他閉了閉眼,又急切的張開,輕道:「我還可以再吻你一次嗎?」
她點頭,芳唇立即遭他擷取,訴盡了他的狂喜激動。
她愛他!她愛上他了!天啊!
***
「咳哼。」嚴肅而冷厲的輕咳,驚醒了深吻中的情侶。羅紅抬頭望去,便知道她看到的老人即是最有可能反對她的一名范家長輩。
「成何體統!扁天化日之下在公眾場合卿卿我我,不愧是沒有禮教的台灣女人。」川端老爺一連串嚴刻的批判,真是不明白自己聰明的孫兒腦袋瓜中在想什麼!從來不在公共場合失禮的孫子,怎麼會有這種行為,一定是被那女人帶壞的!
羅紅大抵猜得到眼前這個嚴肅的日本老人出口沒有好言,不過她的困擾並不深,反正她又聽不懂,只是略微好奇的看著,這人應該是范群的爺爺吧?也就是三、四日前與她遙望過一眼的人。
很唯我獨尊的人。不然不會硬要一個陌生人上車與他談話,而不管會不會對人造成困擾。
「爺爺,不是打算去拜訪我外公他們嗎?怎麼回來了?」原本川端老爺今日的行程是去台東泡溫泉,范群的外公外婆極是好客,尤其得知自己的女兒似乎沒有「善盡」為人子媳責任時,更是覺得愧對日本親家,好不容易川端老爺的尊腿願意踏入台灣,早已熱絡的盛情邀約,所以面子十足的老人家願意賞這個臉。
川端龍太微哼了下。
「台東那邊天氣不好,機場必閉,你不會期望我一把老骨頭散在顛簸的路上吧?我要是沒看到這一幕,還真不敢相信我那知書達禮的孫子居然會被帶壞成這個樣子。群己,你的定力呢?真是令人心痛呀。」他拄著手杖走到孫子身邊,以凌人的目光瞪著始終不語的女子。「不自我介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