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她從不刻意打電話聯絡他,反正也會被阻隔;更不必寄信,反正寄不到他手中。不過范群倒是每天一封E-mail給她。中老一代的老年人顯然還不太白網路好用到什麼地步,也沒有被阻絕的困擾。她也就因著這電子郵件明白他正在處理的事。他要讓爺爺在公開場合正式承認范若倫為媳婦,也讓母親開口叫爺爺一聲父親。他們鬥氣也夠久了,藉著這次的事件,索性清算一切。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會不會這「閒」字的另一層義意是他「生氣」了呢?那些人拖住他欲奔向台灣的步伐,而他的耐心告罄,既然走不了,就大刀闊斧的做了?
「這麼冷靜的外表是對他有把握,還是已經放棄?」趙令庸又問。
「趙哥,你希望范群與我在一起是嗎?」
「嗯,你必須幸福。能出現一個與你那麼搭的人不容易。」想到月前自己手下一員大將瘋狂迷上羅紅淡漠的氣質神韻,苦追不休,然而最後卻氣餒於伊人的冷漠,後來幾乎懷疑起羅紅是不是少生了「感情」這東西,冷冰冰得教人不敢接近。
「你要我連趙姊的份一起幸福。」以前,總不明白趙哥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因為即使她得到了趙姊的心臟,也無法代過趙姊的人生,而她不認為自己會有機會幸福的一天。
「我姊姊是個很有愛心的人,她需要不斷有人可以讓她去愛,所以她去當義工、盡心盡力的養育我,我一直代她遺憾她沒有嘗到心中最嚮往的愛情,於是我期望你可以。帶著我姊的心去愛,而且不可以所托非人,我觀察了范群很久,久到喪失我的自由身。」他戲謔的抬了抬剛戴上戒指的手。「他適合你,他帶給你喜怒哀樂,讓你的心自由跳動,你才會知道自己不再是患有心臟病不能恣意笑鬧的小孩了。」
「左心發育不全症候群」——一種會在出生後數周內死亡的病症,甚至手術的死亡率也偏高,但她沒有在五歲以前死去,主動脈瓣狹窄得近似閉鎖,那是她生身以來一直帶著的病。
鎖住了她的童年,丕變了她的性格,強制讓自己喜不欲笑,怒不上顏,到後來甚至是無感無覺了。
范群的冒失令她生氣,他的笨拙讓她微笑。也因此,讓趙哥肯定了范群。
「我會幸福嗎?那是什麼?」
趙令庸拉起她,讓她看向正牽手走向涼亭歇息的羅氏夫婦。「那就是幸福。始終如一的互相依偎陪伴,直到白頭。」
「趙哥。」良久,她低聲喚著。
趙令庸在她身後應著:「嗯?」
「我會珍惜趙姊賜給我的生命,不會虛擲。」她承諾著。
「以前進入你們羅家,有點報復心態,又有點防你,怕你沒有活下來,浪費我姊姊的心意;也怕你任性驕縱,浪費得更甚。但很久以前,我就不這麼想了,倒是怕你因為沒有了自己的「心」,就忘了一切喜怒哀樂了。所以我才會要求你代我姊活出幸福。某種程度來說,我與你算是有血緣關係的。為自己而活才重要,姊姊的心,放在你身體內,只是提醒你要更珍惜生命。明白嗎?」他深深的說著。
「我明白的。」她點頭。
生命延續在追尋中,而她的追尋是——
一份真愛,並以真愛創造幸福。
***
陽明山的花季來了,杜鵑花與羊蹄甲開得滿山春色,落英拂面,更顯意境。
范群今天會回來,再也不是匆匆的往返,而是再度回來任教。在談判的過程中,他顯然也失去一些東西。因為他成了兼任講師,一星期的課程得跑好幾個學校,更過分的是分佈台北與台中——以方便他代川端家談生意,川端家近來有一大筆投資在台中,預備與台資結合建立一間集購物、文化、休閒、娛樂之大全的休閒百貨廣場,斥資上億,耗資鉅大,光是企劃案的推動評估就得花上三年以上。
范群看來是要堅守到她畢業了。
芳心暗喜著被人所愛,春天的妍麗也就更加耀眼。她沒有去接機,但知道他會來陽明山。
步伐輕快的在桃樹下走動,伸手承接花瓣與清露,春寒料峭,卻減不了她的好心情。
昨天有位同學的男友去服兵役了,哭得呼天搶地,回學校後幾乎沒立誓要死守良人退伍不變心,天地可表。
她沒有這麼貞烈,因為沒人料得准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事。愛情的敵人是時間與空間,歷史多有明訓,讀中文系沒教到她「貞婦貴殉夫」、「王寶釧苦守寒窯」的婦德,倒是看了不少「追思」、「緬懷」。她不想輕易允諾自己也許做不到的事;也不願讓時間空間來探測雙方感情堅固的程度。所以她明白的告訴范群——她不會等。
幸好范群是明白的,他也不願等待。
趙哥說得沒錯,能遇到與自己搭得上的人不容易。
「小姐,一個人嗎?」
不遠處,溫潤的男聲輕揚。
她手上的花葉散落成雨,怔怔看過去——
「噯。」
「那麼能讓我分享你的花雨世界嗎?」范群走了過來,桃花瓣飄落在他身旁。
「如果你願意提供懷抱讓我取暖的話。」她笑。
范群解開大衣扣子,已近她身,綿密的將她包裹住。
她深深吸入他乾淨的氣息。
「你回來了。」
「我回來了。」雙手緊摟住她,語氣中全是滿足。
「如果你喜歡陽明山的花季,那你一定也會喜歡日本的櫻花祭的。」他看著花瓣說著。
「嗯,有機會可以去看看。」她知道她一定會去。
他牽著她往階梯走上去,隨處春天處處景,一片紛妍一如兩人的心情。想到上個月參加莉子的婚禮,心中不禁想到若有一天羅紅當上他的新娘,不知會多麼美麗……
「小秋訂婚了,並且會在畢業後結婚。」他小心翼翼的提著。
「嗯,小秋說她同情趙哥一大把年紀了,所以同意早婚。」她笑,側著小臉睇凝他,心中猜測著他突然緊張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