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啊……那個你知道的啊。」
「我知道?」濃眉往上豎,他在腦間搜尋一個站得上檯面的男人。
「我們的風紀股長阿楠啊!」那時,班上起碼有一半以上的女生都暗戀他。
「就我所知,國小畢業後你們沒再見面。」
「對啊,是沒再見過面。」
「妳所謂的喜歡……」不會吧,他的朱洙從沒談過戀愛?
「小學生的暗戀不行?」
「妳沒有中學生、大學生的暗戀?」再問一句,他想確定再確定。
「你以為人人像你,桃花林濃密繁盛,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哦,他的老婆是清純小女人,沒談過戀愛、沒欣賞過其他男性,她是他的,從裡到外,從頭到腳,從身體到心靈,完完全全屬於他一人。
再度打橫抱起她、再度踢開房間大門、再度把她扔回床上、再度……
十分鐘後,噯昧激情的呻吟聲響起,雨過天晴。
*** *** ***
婚事緊鑼密鼓進行,朱洙沒去上班了。
成天,她在家裡,膩著喬豐,在他懷間睡睡醒醒,在他膝頭說說笑笑,枕著他的腿,聽他悠揚琴聲,生命中,所有不曾嘗試過的快樂,盡在此時期出現,而且,身邊總有一個叫作喬豐的男人。
他很滿意,他的牽手人是朱洙,從小到大一直存在心底的人物,她的身材不夠棒,她的眼睛不夠水漾,她的唇不夠性感,但他愛她,永不停歇。
他們沉浸在幸福中央,忘記生命的曲折存在,忘記幸福背後往往藏著憂傷。他們把幸福拿來浪費,從日出到日暮,恣意揮霍、盡情奢華。
這天,他們在玩遊戲,一種無聊卻能惹得兩人雙雙開心尖叫的有趣遊戲。
遊戲是這樣的,朱洙橫跨在他腿間,兩人面對面,雙唇距離約十公分,一方攻擊,一方閃避,攻擊的一方必須趁對方不注意,親上他的唇。
每次的偷襲成功,往往引發一長串大笑。
突然,門鈴響起,喬豐皺眉。
通常朱洙在家,他不會有訪客上門。懷疑地相視一眼,朱洙從喬豐身上爬下,遊戲暫停,兩人手牽手,走到門口處,打開門。
門外,一個黑西裝男子站立,面色凝重地看著兩人。
「喬經理,總裁中風住院,命在旦夕。」男人說。
喬豐沒回答,但緊繃肌肉洩露心情。
朱洙握握他的手,給他支持,他回頭,扯扯嘴角,送她一個不算笑容的微笑。
「喬經理,是不是能請你到醫院探望總裁,也許這是你們最後一次見面。」
他沒說話,當著對方的面關上門,相當不禮貌,不過,這時候朱洙沒心情和他計較禮貌問題。
屋內,一片靜默,她站在他背後,侷促不安。
是害怕啊,他的高大背影竟然出現蕭索,他是那麼自信驕傲、那麼有見地的男人,怎會亂了心胸?
走向前,從身後圈住他,臉頰在他背間磨蹭。
「回去看看他吧,再怎麼說,他是你的祖父。」
「我不想。」
他恨他!
從他親手拆散父母親那刻起,喬豐就和祖父結上深仇。十幾年來,他日夜想著復仇,日夜想整垮他最重視的事業,就要成功了呢,可是,他居然等不到和自己交手,先倒下來。
「你不怕遺憾嗎?」朱洙問。
「我為什麼要遺憾?」喬豐口是心非。
他的確遺憾,嚴格來講,他們是同款人,同樣獨裁專制、同樣霸氣蠻橫,他遺傳了祖父所有的優缺點,商場上,他們有相同的精準眼光,他們從不對敵手留情,他們的相似度多到讓喬豐害怕。
「說不定,他早後悔當年作為;說不定,他想親口對你說一聲抱歉。」朱洙假設。
他才不會後悔!
父親五十多歲了,他清楚自己性格懦弱善良,適合當個教書匠,他明白自己終身只愛亡妻,可是,他還是擔任璨幗的經理,還是娶了自己不愛的女性,他的痛苦人人看得見,何況是生他、育養他的父親。
但是,祖父後悔沒有?從未!
他認為自己是正確的,他把別人的痛苦當作無病呻吟,他的可惡罄竹難書,這種人,絕對不會出口後悔。
「妳把人性想得太單純。」
「如果單純能獲得快樂,何樂不為?」她歎氣,好擔心。
突然間,他旋過身,緊緊將她擁在胸前。
莫名的恐慌、莫名的害怕、莫名的焦躁,他厘不清這種感覺,覺得噩運將降臨到他們身邊。
「你怎麼了?」她在他懷間問。
不知道,是說不出口的不祥感覺,握握胸前朱洙給他戴上的護身符,不信鬼神的他,竟然祈求起上蒼,給他和他的朱洙一條安穩順遂路道。
「去吧,有恨有怨,趁這回一次解決,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朱洙推推他。
「他即便到死,都不會出口善言。」他對自己的祖父太瞭解。
「你真的很恨他。」朱洙說。
「對。」他不對她隱瞞自己的恨。
「解不開嗎?」
「解不開。」
「好吧,或許你們是累世仇,這一生解不開,留待來世。」她不強迫他。
心悸迫得他無法呼吸,他不確定是不是第六感,不確定祖父是否真要棄世。遺憾嗎?多年後,他真會如朱洙所說的遺憾?
半晌,他說:「妳希望我去?」
「我不認識你的祖父,不曉得他是什麼樣的人,但是我好在乎你,在乎你會為了錯誤決定而抱憾終生。不管如何……」她歎口氣後,接道:「我是感激他的。」
「為什麼感激他?」
他不懂,那個頑固傲慢的老人,想一手拆散他們啊!
「沒有他,就沒有一個喬豐,我感激他把生命傳承給你。」
朱洙說動他了。是啊,即便他再否認,都不能否認他們的血緣關係。
「我去。」他下決定。
「嗯,我在家等你。」
「不,我們一起去。」不管怎樣,他不丟下她,他不做父親,把母親丟在醫院裡,孤伶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