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後,他請慕容賀為他遮掩,坐上阿楠的車子,一路上,阿楠向他報告這段時間裡,台灣發生的種種事情,從私事到公事,但阿楠發覺,在他提到朱洙之後,其餘的事,喬豐再無聽取意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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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見朱洙,他無法言語。
那個蒼白的、瘦削的女子,曾經是一整天跟在他身後,聒噪、喋喋不休的強勢女人?
她穿著一襲米白色長袍,坐在窗前,幾次風揚過,窗簾打上她的臉,她沒迴避、沒閃躲,彷彿那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他不曉得她膝間有什麼重要東西,引得她時刻注意,長長睫毛下垂,靈動大眼成了一攤死水。
阿楠不誇張,他說,她不願意和人接觸,只願意和自己幻想中的喬豐牽繫。
他說,她偶爾會笑,笑的時候總握著不曉得從哪裡來的小石頭,極其細心地撫摸。
他說,大部分時間她是靜止的,你可以看見風、看見時光在她身上流逝,看見原該靜止的東西在她眼底成了動詞。
是她的錯!她總是這麼想著。
她為了自己的二十二歲將屆,侵害他的生命,她從未真正瞭解他的心、她習慣用;自己的意思解讀他的行為,怎麼辦呢?老天不給她機會向他說道歉,老天奪走他的靈魂,要她日復一日追悔。
她錯過童年的兩小無猜、錯過成年後的短暫情愛。
要是……不要再重逢就好了,那麼,他會在她不曉得的地方成功,會用他的方式度過一生,他不早天、不錯失他的幸福。
「朱洙。」他走近她,放下枴杖,蹲在她身邊。
聽見他的呼喚,微微地,她的手在發抖。
假的!是老天在測驗她的決心,測試她是否甘願放手愛情,只要她心甘了,老天才肯放他一馬,再度給他嶄新生命。
她搖頭,假裝沒聽見。
「朱洙,妳忘記我了?」他又喚。
怎能忘記、怎會忘記?他是她生命裡最燦爛光輝的一頁,有他的日子,她的生命才有高潮迭起。
喬豐的手覆上她的,冰冷的小手在他掌溫裡增了暖意。該死的「他」,為什麼總要奪走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我沒死,是爺爺騙妳的,我好端端活在妳面前啊!記不記得我母親,我說給妳聽過的,對不?
爺爺用同樣的手段對付我們,他刻意要我們不得相聚,妳我怎能讓他詭計得逞?妳觸觸我、碰碰我好嗎?我回來了,我是活生生的個體,不是一縷冤魂。」
是嗎?他回來了?他安然回到人間?
是菩薩聽見她的懇求,是神同意她的退讓,願意再給他機會,讓他選擇一次正確人生?
澎湃洶湧呵她的心情,有激昂熱烈、有甜蜜溫馨,果真是她不在前頭阻擋,老天就還給他該得的幸運。
唇顫抖:心悸動,她要用多少意志力才能壓抑慾望,不能看、不能相關,知道他好好的,她的貪心該被滿足。
淚滾下,落在他的手背,灼燒他的心。
不顧朱洙意願,他抱起她,將她橫在自己膝間,像往昔般,同她親暱密切。
「車禍是人為的,我死亡消息也是人為的,目的只有一個--隔開我們。妳承認失敗了嗎?妳已經不把我放在心底?妳沒有,對不?
我也沒有,我愛妳,不管中間有多少險阻隔礙、有多少狂狷波濤,我都要一步步走回妳身邊,親口告訴妳,對於我們的愛情,我只要贏。」
他怎能那麼有毅力決心?他怎能口口聲聲說贏?他幾乎要說動她了呀!她差點忘記自己是他命中災星。
淚成串,燒燙他的心,他接手她的淚,接手她不能言語的心情。
「妳聽得到我,是不是?朱洙,抬眼看我,我在妳面前,妳再不看,我又要消失了。」
他恐嚇她?太過分,但是沒辦法,喬豐沒辦法解除自己的恐懼,沒辦法看著她在自己面前一點一點失去生氣。
他成功嚇住她了,輕輕地,她揚揚睫毛,試著抬眉看他,但……猶豫啊,會不會這一眼,又教他的生命和她結下夫妻線,他是不能和她牽扯關係的啊,她害他一次,怎能再來第二次?
「妳在生我的氣?氣我在妳最需要我的時候不在妳身邊?對不起,我道歉。
知不知道,從我一清醒,就開始計畫回到妳身邊,是這股意志,支持我走過艱苦的復健期:是妳的笑容,讓我捨不得對自己放棄。我回來了,我保證從現在起,誰都不能分開我們。」
她動容,真的,她滿心感動,只是呵……理智提醒,他們的性命不該交融,她不該再次剝削他該得的幸福。
「朱洙,看我,不要低頭。」他強勢地抬起她的下巴,逼她看自己。
她想看,真的想看。近百個日夜不見,她有多少相思想念,但怎能怎能……
喬豐再也忍不住,托起她的臉,封住她的唇,那苦澀的思念中滲進微甜,幾個月的忍耐等待有了圓滿。
傾盡所有的熱情,他吻她,一再一再,輾轉的舔吻碾碎淒楚,這吻呵,夢裡多少回合,她的熱情、她的嬌甜……她的一切一切,繫上他的心,不褪。
他回來了,再度站到她身邊,摟住她柔軟的身體,一遍遍向她傾訴愛情。
「朱洙,我愛妳,愛得不能自已。」
她又何嘗不是?愛他,愛得心碎、愛得神離,愛得寧願自己離去,也不願意傷害他的性命。
「朱洙,高不高興?我們將要有完全屬於兩人的新生命。再不久,小小的寶貝會對著我們喊爹地媽咪,假使妳尚未恢復,那麼妳該督促自己,要求自己快點痊癒,好接下身為母親的重大責任。」
上次他粗心,這回他再不允許自己犯同樣的錯,艱難起身,打橫抱起她,他要把朱洙送到安全窩巢。
過了今天,他和爺爺的戰爭正面開打,他不要她受流彈波及。
「不行……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