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月玫彭一聲推開福在房門,喜孜孜問:「約好了?」
福在點頭。
「沒想到你行動迅速,這才是當年勤工好學的王福在呀。」
福在啼笑皆非。
她把收拾好的小小行李箱拎到門背後。
月玫拉住她的手,「不要走,我,桑原,你,三個人一起住這間屋子。」
太無恥了,竟有這樣想法。
福在知道她眼睛裡有憤怒不滿,故此不想正視月玫。
「福在,你打算走到什麼地方去?」
「不知道。」
「一個像你這樣的女子,無依無靠,拋在外頭,豈不危險。」
福在喃喃自語:「一個像我這樣的女子。」
「福頭,你真的要走,我幫你租房子。」
「不,你已經幫得我足夠。」
月玫像是沒聽懂這話,不以為忤,反而笑說:「現在可沒人毆打虐待你了。」
說得也是。
月玫跟著揶揄福在:「此刻你大可做仁人君子了。」
福在忍不住問:「你跟那桑原,會得長久嗎?」
月玫一怔,站起來,吸一口氣,緩緩背過身子。
「你不說,我也明白。」
福在說:「我還以為你不知道。」
「能夠快活多久就多久。」
「你看得開就好。」
月玫嘴硬,「為什麼看不開,你也見到,那班女學生對他垂涎欲滴。」
形容得真好。
福在說:「既然如此,維持偷情現狀,又有什麼不好?」
月玫趨近福在,自齒縫裡迸出嘶聲:「我看見他就討厭,他的手碰到我,我會發抖。」
她汲(應該是足字旁)著高跟拖鞋出去。
福在用雙手掩著臉。
幫兇,她是幫兇。
王福在與李月玫手拉手,一起走進黑暗的隧道裡。
福在默默安排菜式。
她聽見月玫對傭人說:「你們都放假吧。」
僕人聽見假期二字,都興高采烈。
月玫又對周子文說:「我們三個人一起吃頓家常菜。」
周子文開心說:「我准晚上七時回來。」
福在雙眼憔悴無神,獨自站在露台,看到藍天白雲裡去。
月玫叫她:「有話同你說。」
她先給福在一份文件,「今晨到亞美保險公司把我保險單上受益人名字換上王福在。」
福在一怔,「為什麼?」
「我亦無親無故。」
「周子文呢?」
月玫冷笑:「他不會比我活得久吧。」
「還有你的好情人。」
月玫抬起頭:「我跟他,也是肉身緣分,肉身不在了,也就不必惦念了。」
福在沒想到她想得那麼透徹,不禁惻然。
「我有什麼三長兩短,你是受益人。」
月玫收好文件,取出一盒藥丸,放在福在手中。
她嘻嘻笑起來,撮起嘴唇,像是不知要親吻什麼人。
「放兩顆進酒杯,無色無嗅無味,這是男生專門用來迷暈女友用的GHB,勝在當事人第二天一絲記憶也無。」
不知什麼令月玫暢快,她仰起頭哈哈大笑,似花枝亂顫,一雙吊墜耳環像打鞦韆般兩邊晃動。
「記住,八點半下藥。」
福在一驚:「你不打算在場?」
月玫把嘴巴趨到福在耳邊,呵氣似,輕輕說:「九點鐘,你把全屋燈開亮,我自然出現。」
「我打電話給你好了。」
「警方有辦法追查到所有無線電話來源。」
「我呢?我怎麼辦?」
月玫故意掩著嘴,表示訝異,「真是,你怎麼辦?」
福在看著她不出聲。
「放心,我屆時自然替你安排時間證人。」
她用手攏一攏頭髮,打個呵欠,出去了。
周子文生日那天,福在在廚房忙個不休。
女傭們昨午已經休假,司機卻仍然當值,買來鮮花水果。
他查看一本小冊子,然後對福在說:「下午五點我要送太太出去打牌。」
這個司機工作負責,每日都把出差時間次數及來回地點記在小冊中。
司機躊躇:「周先生生日,太太不在家吃飯?」
福在不知說什麼才好。
司機也識趣地出去。
福在駕輕就熟地做了三菜一湯加一個甜品。
她的神經愈繃愈緊,全身肌肉發痛,四肢僵硬似機械人。
五時許,月玫離家外出。
寬大的周宅,只剩下福在一人。
黃昏,淅淅下起小雨。
七時正,周子文由公司車送返家中。
一進門,只看見福在一人,不禁失望。
「月玫又出去了?」
「她稍後回來,你坐下喝杯茶。」
周子文卻自斟一杯威士忌加冰,「不等她了,我肚子餓,今日特地不吃下午茶等著一頓。」
福在笑起來,捧出菜式。
「呵,色香味齊全。」
其中一味雜錦蔬菜,的確下了心思。
周子文一邊脫松領帶脫外套一邊用筷子夾了菜送進嘴裡。
福在神經漸漸鬆弛。
「當心燙。」她提醒。
他雪雪吹氣響:「不怕不怕。」
福在笑了。
周子文坐下,也不說話,豪爽地大塊朵頤,他吃得那麼暢快,菜汁自嘴角滴下也不自覺,呼嚕嚕扒了三碗飯。
這個男人,光是看他吃飯,就會喜歡他。
第十章
吃飽後他主動到廚房去切水果。
福在取過一顆藥丸,放進他酒杯裡。
藥丸迅速溶化,絲毫痕跡也無。
福在看了心驚,不禁用手掩住胸口。
片刻周子文捧著水果出來,「今日傭人全體放假?」
福在回過神來,「我不知道。」
「真是,怎麼問起你來。」
福在陪笑,「沒關係。」
她臉上的肌肉又漸漸繃緊。
「你只吃了一點點,那麼,多用點水果。」
福在點頭。
「月玫可是去了打牌?」
福在不知怎樣回答。
他取過酒杯,「福在,我們到書房說話,桌子待傭人回來才收拾吧。」
福在答:「飯菜攤著欠衛生,我略為整理一下。」
「我幫你。」
「你會家務?」
「當年做留學生,我在唐人街餐館裡做過暑期工,磨著大師傅教做燒肉叉燒。」
福在說:「那段生活一定很有趣。」
「很吃苦。」
福在忽然說:「生活總是折磨人。」
他們到書房,周子文又斟一杯威士忌加冰,他能吃也能喝。
他歎口氣,「你看得見,我與月玫的關係,已經失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