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發覺南施把頭髮剪短,齊耳,比從前輕鬆,這象徵她一種決心。
回家途中手提電話響,是公司有人找他,小小顯示屏上只有「駭客」兩字。
周志厚實時魂飛魄散,第一速度趕回辦公室。
一進門大家迎出來笑說:「生日快樂。」
原來是羅承堅替他做生日。
一隻巧克力蛋糕足足有半張桌子大,隨便誰都可以享用,客人上來也自動切一角當點心。
電郵裡有姜成珊留言「生日快樂。」
她還記得他生日,可是,她記得他幾歲嗎?
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
此刻他的確能夠照料到自己生活,希望到了四十歲能夠什麼都不怕,無畏謠言、中傷、失戀、失意……
下午,羅承堅的拿手好戲來了:他抬出兩箱香擯加幾籃新鮮草萄,大家人手一杯氣酒,草莓沾奶油,吃飽飽,醉醺醺。
同事們合份子送他一副愛默士銀製袖口鈕。
志厚立刻戴上以示尊重。
承堅說:「晚上我請你吃飯,有美女相陪。」
「我約了人。」
「誰?」承堅挑戰他。
志厚答不上來。
「出來!同美女說說笑笑,歡度生辰。」
「我不喜歡同陌生人吃飯。」
承堅生氣,「書獃子!」
回家做什麼?
總不能敲鄰居太太的大門「今天我生日」還是跟承堅的主意吧。
他拉著志厚出去。
這次不是到梅子,他們在大酒店一間宴會廳吃飯,鮑參翅肚,全是周志厚最害怕的菜式。
美人珊珊來遲,已吃到美點雙輝,還不見一人。志厚根本無所謂,與夥伴聊著複製人類、中東戰爭、校園暴力、科技發展。公司前途……十分痛快。
承堅想擴張,志厚覺得沒有必要。
承堅說:「你看過『黑衣人』第一集沒有你不想做那樣的特技?」
「承堅,黑衣人成為經典無關計算機特技,它的優秀劇本用人腦寫成,令人回味無窮,才會絕端賣座,環主意通過計算機不會成為好主意。」,
「你不想大展鴻圖?」
「承堅,擴張需要重本,一定得接納新股東,屆時一天到晚開會解釋閉意見,哪有今日舒服。」
承堅搖頭。
「做苦工無所謂,我最怕人事政治糾紛。」
「志厚,你也有理。」
「我們做精品,不做工場。」
「最近接了一個廣告,你會喜歡,志厚,由你創造一個——」
說到這裡,宴會廳門輕輕推開。
開頭以為是侍者進來添茶,可是不。
一個妙齡女郎款擺極細的腰身走進來。
羅承堅見了立刻目瞪口呆,動彈不得。
那女郎渾身似發出一團艷光,吸引異性目光,他們兩人站起來歡迎。
女郎走近,笑說:「兩位好。」
承堅說「啊,你來了,請坐。」
「遲到了,對不起,咦,甜品是豆腐腦,我最愛這個。」
承堅叫她來作伴,可是卻沒見過她,這女子分明受雇伴遊公司,沒想到有這樣高水平。
她穿一件黑紗旗袍,配極細高跟拖鞋,長髮梳在腦後,皮膚雪白,標準鵝蛋臉,戴一副翡翠豆乾形耳環,一轉頭,耳墜不住打鞦韆,兩邊搖晃,煞是好看。
承堅知趣地站起來「我先走一步。」
女郎笑,「你不吃了甜品才走?」
承堅其實依依不捨,不過,他自覺必須顧全大局,忍痛犧牲。
房間裡只剩志厚與女郎二人。
「我叫周志厚,你呢?」
「我叫MayMay。」
「美美?」志厚不喜歡英文名字,於是尋根問抵。
「不。」女郎微微笑,「再猜。」
「媚媚。」這兩個字很配她。
「也不」她吃一口甜品。
「那麼,是梅花的梅。」
她又搖搖頭。
中文字真美妙,有這許多同音字,都可以用作女性芳名,卻完全不同意義與筆畫。
「到底是什麼呢?」
她回答:「是妹妹。」
「你叫妹妹,貴姓?」
「我姓林。」
志厚意外:「你叫林妹妹?」他呵哈一聲絕倒,這樣好聽的名字,稚氣天真,與古書中女主角林黛玉有同樣呢稱,但它的主人卻冶艷入骨。
志厚不由得笑。
「今天是你生日?」
「正是。」
「你不像五十二歲呀?」
志厚一怔「r誰說我已屆中年?」
「你也不像是要找女伴。」
志厚回答:「都是我老友多事。」
「你臉上一副寂寥之意。何故?」
「失戀。」
她用水靈靈的雙眼看著志厚,「不像呀,你身邊有好幾個女子,都對你有意。」
「你會看相?」
「懂一點點啦,飯局裡添個話題,以免人客發悶。」
「好主意。」
她仔細端詳志厚印堂,「你的舊人,快要結婚了。」
「她會幸福嗎?」
「她不會再來找你。」
「我呢,我的感情前途如何?」
她笑笑,「你年輕有為,長相又好看,人也斯文,你哪用發愁。」
「真的?真的不怕?」
「將來的妻子會愛惜你,子女十分聽話,又喜讀書。」
「我希望有一個女兒。」
「你會有兩子一女。」她很肯定。
志厚笑了,「謝謝你,這真是最好的生日禮物。我們找個地方喝杯咖啡。」
「好呀。」
她緩緩站起來,抖開一張黑色網紗披肩,那三角形大披肩上有同色繡花以及釘珠,邊沿流蘇足有兩尺長,是志厚見過最好看的衣飾。
志厚忍不住稱讚說:「真是一個美人。」
美人笑著轉過頭來,「但是,你不是想要美人。」
被她說對了,竟如此善解人意。
志厚點點頭,「我在找一個我所愛又愛我的女子。」
正在這個時候;房門打開,一個人說:「妹妹,你在這裡!司機說你已經上來,我們四處找你不見。急煞人。」
妹妹忽然笑了,「唉呀,我走錯了地方。」
那中年男子鬆口氣。
「可不是。這是明珠廳,我們在翡翠廳,還不跟我來,李先生等你呢。」
妹妹朝志厚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我統共搞錯了。」
志厚亦覺好笑,「不不,幸會,我很榮幸。」
那中年男子一陣風似把林妹妹捲走。
志厚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