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詩忙讀螢幕上資料,忽然入神。
南施投來感激眼光。
志厚說:「我我明日再來。」
南施送他出門,在病房外,志厚忽然輕輕擁抱南施一下。
他回公司去了。
他一直忙到午夜。
返家,當客廳如走廊,很少逗留,他走進廚房,看到一隻瓷盅,一摸,還熱,字條這樣說:「冰糖燉木瓜十分好吃,與你共享,瑤。」
打開瓷盅,只見粉紅色木瓜肉可愛清香,志厚老實不客氣一飲而盡。
他漱了口,往床上一倒就熟睡。
第二天秘書打電話來催「周先生,你約了人八點半。」
他跳起來淋浴更衣出門。
欲向克瑤道謝都沒有時間。
一進公司秘書已經迎上來「人家已經來了。」
「在會議室?」
「會議室有人用,在你房裡。」
志厚匆匆進房去。
秘書提醒他「叫何冠漳。」
志厚咳嗽一聲,揚聲「何先生,你早。」
房內一個人轉過頭來,不錯,劍眉星目,卻是個年輕女子。
噫,人家是女生。
志厚有點尷尬,搓著手「何小姐,你好,請坐。」
那何冠璋正如羅承堅形容一般,真的大方得體,一不以為忤,輕笑說:「久聞大名,如雷灌耳。」
好話誰不愛聽,志厚十分歡喜。
何小姐約二十七八歲、樣貌身段都可打八十五分。一口美式英語,中文水準奇佳。
志厚與她談了一會,便知她是全家。
他好奇問「在迪士尼工作,前途無限。」
她不說前任老闆是非,只說:「家父患病,我回來陪了他一年。」
「老先生可已康復?」
「家父過年前病逝。」
「對不起。」
何小姐靜一靜,無奈地說「從此以後,我是孤兒了,無論什麼歲數,孤兒真正淒涼,以後遇見再高興的事,都笑不出來。」
如此感性,倒是同道中人,志厚惻然。
「我們等人用,你凡時可以過來?」
她十分坦白,「今天。」
「羅承堅度蜜月去了,不知何日返來。」
「我知道,他回來再作安排。」
「他的工夫有許多等著你接手,對,你怎樣看日本人?」
何冠漳答:「另一組生意夥伴而已,我學過一些日語會話,約略可以應付。」
「好極了。」
羅承堅還算有良心,介紹一個人才過來。
何冠漳說「公司氣氛很好。」
「那是不夠的,等於你說男子是好人,你會因他善良而同他熱戀嗎?不會。」
何冠璋笑笑。
「公司必須賺錢。」
何小姐答「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這個女孩子竟這樣圓滑,叫人舒服,真是一項天生才能,羅承堅說得對,公司需要她。
志厚叫同事帶她參觀設施。
下午,她已經在會議室招呼客戶。
助手羨慕地說:「但願我也這樣隨遇而。如魚得水。」
「這是一項特殊技能。」
一個人居然毫無稜角,這麼年輕,不像是練成的功夫,若是天生隨和,真是幸運。
一日過去,同事進來說:「何冠璋是個人才,一定要留住她,她是斡旋專家,她總能找出兩全其美,一家便宜兩家美的方法,換言之,志厚,她與你剛剛相。」
志厚瞪他一眼「謝謝你。」
「真的,你是死硬派,一是一,二是二,交足貨,免應酬,有時鑽入死胡同。」
「舉個例子聽聽。」
同事笑,「我還打算在這裡做下去呢。」
他出去了。
下班時分,何冠漳看上去仍同早上一般清新。
志厚心想,呵,我明白了,她是一具機械人,只需夜間補充能量,第二天又再來過:不鬧情緒,效率一流。
在停車場,她駛走一輛最新型號的MB跑車,車子一邊轉彎車篷一邊迅速卸下,煞是好看。
三年薪酬才買得起這種車子,她帶了荷包來上班。
奇怪。
志厚回家梳洗後到醫院去看理詩。
理詩正在使小性子,不肯吃飯,一見志厚,只想給他好印象,慢慢吃了起來。
志厚取過手提電腦做了一點事。
他寫電郵到迪士尼公司表明身份,要求核對何冠漳履歷。
然後與理詩聊天。
「媽媽呢?」
「回家睡片刻。」
「你精神如何?」
「還可以,只是胃口差。」
「我也是這樣,一服藥,嘴內像鐵皮,什麼都吃不下。」
理詩看著他微笑「你也好多了。」
「我一向很好,我有什麼毛病?」
理詩答「我們初見你,只覺你面如土色。」
「我?」志厚指著鼻子。
「後來才知你失戀。」
志厚張大嘴,連一個小孩都知有這件事。
「那麼差,那麼明顯?」
理詩點點頭,「像具殭屍。」
志厚歎口氣「我已經強自振作,做到最好。」
「克瑤姐說那一定是個極頂難得可愛的女子。所以令你這樣戀戀不捨,念念不忘。」
「什麼,你們在背後講我是非?太不公平。」
理詩像個大人那樣說「難得在沉悶的生活中有一個議論的好題材。」
志厚說:「她已經結婚,你們不必說長道短了。」連理詩都問:「她嫁給什麼人?」
「同她有夫妻緣的人。」
「你不妒忌嗎?」
「我是一個沒有血性的人。」
「在我眼中,沒有人勝過志厚大哥。」
志厚回答:「那是因為你只有十二歲。」
任南施推門進來,「志厚,你太奔波了。」
志厚笑說:「我明日再來。」
回到家,他忽然鼓起勇氣,握緊拳頭,「咚咚咚」操到走廊底,大力敲門。
「克瑤,是我,志厚。」
沒有人應。
她不在家。
志厚連忙轉身,逃回房中,關上門喘氣。
他額角冒汗,真不知剛才那愚蠢的勇氣自何而來,此刻嚇得面青。
半晌才到廚房找啤酒喝,卻又見一張紙條。
「試做藕粥,請批評指教,我喜歡藕的口感及滋味,亦最喜歡藕色,它同人的皮膚色素接近,藕色紗大披肩加釘幾顆亮片最好看,你說可是,瑤。」
志厚吃完藕粥,倒在長沙發上吁出一口氣。他心底有一個烏溜溜的流血黑洞,喝了這一大碗藕粥,新肉彷彿迅速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