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永遠不會知道答案。」
「我可以看看他欠同事多少嗎?」
「那是公司的事,你沒有必要知道,不要再傻了。」
結球不出聲。
令群只吃一點點便放下筷子,歎一口氣說:「食少事多,其能久乎。」
這是諸葛亮自歎,她居然自比孔明,結球忍不住咧開嘴笑。
令群把手放在她手上,「只有你敢笑我。」
結球沒有把手縮回來,隔一會,才用那隻手去拿牙籤。
她處理得很好,尊重對方,維持距離,並且,十分明確地告訴對方,她的取向,她沒有誤導周令群。
晚上,她取出那只藍寶石指環,欣賞半晌,戒指內側,有那間著名珠寶店的印鑒。
第二天一早,她親自到珠寶店去。
店員迎上來,接過戒指,用放大鏡看過,說道:「林小姐,我查一查才能知道購買地點。」
他進去才十分鐘就出來了,「是本年九月在倫敦購買。」
結球點點頭。
「聖誕節及新年將至,林小姐可是想調校指環尺寸?」
「不,」結球坦白地說:「我想把指環退回。」
店員一怔,接著十分惋惜地說:「這種矢車菊藍色大顆藍寶石非常罕有呢。」
「價值多少?」
「標價十二萬美元,一年來已經升值,我們或可原價收回,不少顧客叫我們找這種寶石。」
九月出生的結球,生辰石正是藍寶。
「林小姐,指環且放在這裡,我們發還收條給你。」
結球點點頭。
出售後,應當可以償還部份欠債。
他帶她到歐美旅遊,從來由他付賬,不管人家說什麼,結球覺得,他唯一企圖,是想她知道他愛她。
回到公司,助手說:「有一位太太在會客室等你。」她的聲音裡有憂慮。
這會是誰?
助手說下去:「上次一位太太來找鄧倩明,大吵大鬧,打爛了兩塊玻璃,結果鄧倩明被開除了。」
結球輕輕說:「平生不作虧心事,夜半敲門也不驚。」
她走進會客室,看到方玉意。
結球溫和地招呼:「好嗎,為什麼事先不打個電話給我?」
方玉意低著頭訕訕地笑。
「有困難嗎?」
「我同那個人分開了。」
結球幾乎沒衝口而出:那多好!但她立刻把話吞下嘴裡,「骯地一聲。
方玉意喃喃說:「一次又一次失敗的婚姻……」
「孩子們呢?」
「都歸我,這次,死也要把他們帶在身邊。」
「對,孩子是最寶貴的資產。」
話是這麼說,可是一個中年婦女,沒有職業,這一子一女也就是負資產。
結球衷心問:「需要幫忙嗎?」
「林小姐,你真是好心人,不過我已與舊同事接頭,我已回到保險業,我會自食其力。」
結球不由得肅然起敬。
她一見方玉意,就以為她上門來求借,原來不是,這倒叫結球汗顏。
她說:「這樣吧,我介紹同事替你買保險。」
「求之不得,先謝過林小姐。」
結球又問:「孩子們好嗎?」
「現在由一名保母照顧。」
結球說:「我很替你高興。」
「林小姐,這是我的名片,請多多指教。」
「有空儘管來找我。」
「我不阻你時間了。」
她瘦了一點,看上去少一分俗氣,衣著仍然太花太過鮮明,但,各人有各人的風格。
結球一路送她出去。
她看到方玉意的襯裙露了出來,花邊有點殘舊,但是不要緊,收入上了軌道,一切都會改良。
那個下午,結球鼓勵每位同事購買人壽保險,她此刻是紅人,同事們樂得買個人情,一下子有廿多三十人打電話給方玉意。
上帝助自助者。
秘書告訴她:「一位姚醫生找你。」
結球點點頭。
那年輕的女子忽然說:「林小姐,我也希望與醫生約會。」
結球意外,「也有很猥瑣的醫生。」
「到底為數不多。」女孩感慨。
「你要挑一個愛護你的好人,他的財產與職業均不重要。」
「話是這麼說,但當這個好人沒有能力置一頭像樣的家,又不能把子女送入國際學校之際,做妻子的難免信心全失。」
「你希望子女進國際學校?」
「是呀,將來往加美念大學。」她嚮往:「那就不必做小秘書了。」
電話鈴又響起來,她趕著去聽。
接進來,又是姚醫生,他說:「我是阿求。」
「又有舞跳?」
「晚上八時。」
「在辦公室大樓門口等。」
「你有跳舞裙子嗎?」
「早就沒有了。」
「表妹借了我一件,六號,合身嗎?」
「耽會見。」
進化到這個地步也好:看戲是一個男伴,跳舞又另外一名,談天的不理其他事,吃喝找其他專家,生活,靠自己一雙手。
結球苦澀地笑了。
她是那樣想念舊人。
忍不住坐下來,寫電郵給思訊。
「思訊,第一學期快要過去,功課如何,成績表發下來沒有,大假快要來臨,你可想到我家小住?」
沒想到答覆來得那麼快。
思訊答:「聖誕人人回家,真不願一個人留在宿舍,能回來實在大好,請寄飛機票給我,成績中數學只得丙級,袁大哥正替我惡補。」
小女孩語氣中苦澀味漸減。
八時正,結球下樓赴約,她看到掛在車內粉紅色大蓬跳舞紗裙,不禁莞爾。
她十多歲時也穿過類此雲裳,裙裾還釘著亮片呢,一閃一閃,像眼淚一般。
姚偉求問:「可要上樓換?」
「嗯,」結球沉吟,「同事看到會取笑我,請你把車子駛到僻靜處。」
姚醫生嚇一跳,不敢出聲。
他把車子駛上山邊停下,在倒後鏡內看見結球把紗裙先套到肩膀上,然後脫下深灰色外套及白襯衫。
結球處理得很巧妙,但是他眼快,閃電間他看到結球內衣一角,那是雪白的透明網紗,純潔的誘惑,一層小小豎立花邊剛巧在領口。
他不該偷窺,可是他偏偏看了又看。
他喉頭乾涸,吞不下涎沫,耳朵燒紅,叫他尷尬。
他是執業西醫,什麼沒有見過,可是不知怎地,他自覺此刻的他像童年卡通中的狼,眼珠脫出來,舌頭伸老長,喘息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