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球身子忽然縮得極小,面孔貼著母親胸膛,要求保護,大哭說:「媽媽,孝廉打我,孝廉打我」,那人是一年級出名的頑童,專門欺侮小女生。
結球做夢也約莫知道是個夢,母親早已不在人間,自己也惆悵地長大成年,她不禁落下淚來。
鈴聲忽然響了。
袁躍飛打電話過來叫醒她:「六點,請起床上班。」
回到公司約七時,東南亞那邊有人尚未下班,還可以通消息。
早上,一邊吃鬆餅一邊聽周令群指導。
稍後,她聽到洋人同事抱怨:「……像一組機械人,不眠不休,沉默精確,專程來打垮我們。」
這是最高讚美,結球微微笑。
過兩王碼電腦公司軟件中心,看清楚了公寓環境,出去買些日用品。
她同小袁說:「連與思訊通電郵時間也無。」
「不要緊,我每天有她消息,春假她來這邊,與你同住,方便嗎?」
「我的女兒,怎會不便?」
「我反對領養這件事,你愛惜她,又何必搞繁文縟節。」
「依正手續嘛。」
姚偉求並沒有與她聯絡,呵,人在人情在。
她到唐人街買報紙雜誌,順道挑了蔬菜肉類教令群的女傭做一品鍋。
周令群一打開鍋蓋,看到蛋餃及粉絲,有點悲從中來。
「可有白飯?」
「有,日本米還是粘米?」
「蓬萊米。」令群不願歸功日本。
結果每人各吃兩碗飯。
令群忽然說:「不如歸。」
她也會想家?結球大奇。
她又說:「這樣打下去,會戰死沙常」
阿袁脫口說:「老兵不死。」
結球瞪他一眼,已經來不及了。。
禍從口出。
令群一愣,低頭說:「是老了。」
「周總,這只是一句成語。」
令群意興闌珊,回自己單位去。
結球不停咒罵小袁:「賤人,笨豬,你竟這樣傷她的心,你不是人。」
小袁也後悔到極點,「言多必失,我從此封嘴。」
可是第二天,他們又如常合作,有說有笑。
一日下班回去,有人自公寓房間走進來,「阿姨。」
是個秀麗的少女,與她一樣高大,眉目也有三分相似,這是誰?結球愕然。
唉呀,不得了,這可不是思訊!
發育了,雌激素荷爾蒙開始運作,看上去,似小大人,亭亭玉立。
結球手一鬆,公事包跌到地上。
兩人緊緊擁抱。
思訊雀躍,接著,袁躍飛也笑著走出來。
結球笑,「一家團聚,好極了。」
小袁的心一動,不出聲,低下頭。
思訊把成績表帶來。
結球一看,八個A,怪心痛,「三個A夠了,已經考得上大學,不要太吃苦。」
袁躍飛笑,「哪有做長輩的這樣說話。」
「為什麼硬要子弟考十A,我最不贊成。」
「我們且莫討論這個社會問題,思訊,你要去哪裡?」
思訊不加思索地答:「登上自由神像的火炬。」
結球聽到,像是頭上被重物敲擊一般。
她也去過那裡,緊緊拖看她手的人,正是思訊父親,從那小小圓形露台看天下,確是奇觀,只見帆影處處,像海鷗大、遠方都會高樓大廈成為層層疊疊剪影,結球水遠不會忘記那良辰美景。
這時,袁躍飛說:「你不畏高,我有更好主意,我們乘直升機去看風景。」
「阿姨,你也一起。」
結球勉強笑笑,「我怕暈眩,在地面做了粉皮魚頭等你們。」
思訊與她的袁大哥興奮地計劃每日旅遊熱點。
奇怪,這多麼像當年的她,第一次外游,一臉都是幸福的風,自覺眼界大開,再也不是從前那土包,身邊又有一個體貼入微的異性,要什麼有什麼。
週末,結球買菜,令群要到圖書館,袁與小友去乘直升機,各適其適。
結球在魚市場挑選鮭魚,忽然有人招呼她。
她一手魚腥,有點尷尬,可是看真了,又十分喜歡,叫道:「程老太太。」
原來是程育齡及祖母,已經買了許多海產,拎著大包小包。
「林小姐也會煮菜?」老人十分讚賞。
「老太太,別客氣,請叫我結球。」
「育齡,給林小姐電話地址,請她來舍下小坐。」
程育齡只是笑,「已經給了。」
「唉,再給一次,以顯誠意。」
「是,是。」他又再遞上名片。
上次那張,不知飛往何處,結球有點不好意思。
老太太說:「雙腿累了,結球,陪老人喝杯茶。」
結球笑:「對街有茶室。」
程育齡說:「我先把海鮮放進車廂。」
結球扶著老人過馬路。
兩人坐下,老太太又說:「結球,告訴我,你做什麼工作,還有,為何一個人在外國,可有男朋友,閒時喜歡哪種消遣……」
結球微笑,一一作答。
半晌程來了,輕輕叮囑祖母:「別問這麼多。」
結球卻反過來問老太太,「在外國生活,還習慣嗎?」
老太太感喟,「又不是第一次移民,自北方走到南方,又再跑到西方,幸虧從前學過英語,我又信教,有精神寄托。」
這時,結球手提電話響,令群催她往圖書館會合。
「我要走了。」
老人說:「結球,你也給我一張名片。」
結球微笑遵命。
告別後她連忙到雜貨店買齊作料駕車往圖書館。
好奇地取出名片一看,發覺程育齡是一家電子科技公司老闆。
周令群問:「誰的名片?」
結球遞給她看。
「咦,北迴歸線,你認識他們?」
結球反問:「是一個出名的公司?」
「你病了幾天,與世隔絕,就在這幾個月裡,北迴歸線資產上升百分百,這幾個小伙子身家上億,美金。」
「可是打扮一如大學生。」
「他們作興衣著樸素,癡迷工作,全無情趣。」
結球看著令群微笑,「你也是。」
就在這時,一個黑色人影走近,輕輕與令群說話。
結球一怔,黑人見得多,可是這妙齡女子特別漂亮,她頭髮極短,小螺絲旋般一粒粒貼在頭上,並沒有留長染黃拉直學白人,穿簡單合身小小白色T恤及長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