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心想付他運費,陳曉諾過來拍拍他肩膀:「算我的帳上。」
遂心一怔,呵,最後一個騎士,願意替女生付帳。
森遜把飛機駛走了,整個湖泊恢復寧靜。
陳曉諾看著她微笑,「尊姓大名,素昧平生,有何貴幹?」
遂心笑出來,「我想來借宿幾日,不知可方便,你家眷會否反對?」
他指指金毛尋回犬,「我唯一家人。」
「那麼,打擾你了。」
她走到木筏另一頭去,忽然覺得有灰塵飄落眼前,她本能地伸手去撥開,可是那灰塵拂之不盡,像是無窮無盡的棉絮,電光火石間,她明白了。
仰起頭,只見天空上鵝毛般大雪靜悄悄飄下,落在她身上。
下雪了。
遂心不是沒見過下雪,但是今日這情況真叫她瞠目結舌。
她有種感覺她餘生也不會忘記此情此景。
遂心像個孩子般張開嘴伸出舌頭去迎接雪花。
一人兩狗,在木筏上團團轉。
陳曉諾把日用品搬進木屋內,出來找客人,卻看見她在雪下手舞足蹈。
他不禁抱著雙臂看著她微笑。
這個不速之客究竟是誰?
雪愈下愈大,木筏上已積著薄薄一片,陳曉諾揚聲:「請進屋來喝杯熱可可。」
遂心鼻子凍得紅咚咚,笑問:「可有冰凍啤酒?」
「請進舍下參觀。」
進了大門,遂心脫下外套、帽子及手套,抬頭一看,不禁怔住。
屋內起居室同所有住宅一樣,應有盡有,熊熊爐火,梳化地氈,一點不覺簡陋。
她走進廚房,看到所有現代設備,不禁嘖嘖稱奇。
她轉頭問:「發電機在什麼地方?」
陳曉諾笑,「你真好奇。」
遂心喃喃說:「好奇心會殺死貓。」
「這是我的工作室。」
遂心一看,完全佩服,一室最新通訊設備,「陳,你做哪一行?」
「你猜呢?」
「原先,以為你是畫家,要不,是一位作家。」
陳曉諾啞然失笑。
遂心這時才發覺他身形極之健碩,遂心本身已經不矮,他卻還要比她高大半個頭。
他說:「不!我靠電腦買賣股票賺取利潤。」
「什麼?」
遂心極端失望,這樣浪漫詩意的生活背後,有著如此傖俗的營生,實在意想不到,世事往往如是,遂心覺得荒謬絕倫,反而哈哈大笑起來。
陳曉諾不以為忤,仍然微微笑,取出香檳招待不速之客。
真是,遂心想,這樣詩意的生活背後非得財雄勢厚支撐不可,否則誰支付飛機送來日用品的帳單。
像她,此刻活像一個天真爛漫的美術系學生。實際上,卻是一名實事求是的警察。
她歎口氣,走到窗前,看天際的大雪。
「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遂心脫口答:「尊姓大名,我叫大名。」
陳曉諾仍然不生氣,「大名,過來看看你的客房。」
「你不問因由招待我,謝謝。」
「四海之內,皆兄弟也。」
房間有一扇大窗,對牢湖泊,百看不厭,遂心問:「打算在這裡過冬?」
「正是。」
「在此良辰美景之下,是否可以找到投資靈感?」
陳曉諾笑笑,「你梳洗休息,準備吃晚餐吧。」
真是奇人,獨自住在這間船屋上,難道不怕寂寞,抑或,一直有不少女生像周妙宜前來探訪?
遂心看到案上有一張照片,正是周妙宜與他的合照,在照片中,他與她在木筏上散步。遂心凝視照片良久,決定有機會試探陳曉諾。
遂心倒在床上,絲毫沒有防範那樣睡熟。
陌生城市、陌生人、陌生房間,她居然一點不怕。
這已不是關遂心的性格,這太像周妙宜了。
陳曉諾走進來,替她輕輕蓋上毛氈。
陳曉諾回到工作室,坐到電腦螢幕前看牢股市價位上落,比較與上午入貨時差價,剎那間決定出貨,按鈕成交,他看到所賺利潤數目,輕輕舒出一口氣。
是,他在這方面有令人羨慕的才華,故此一早在證券公司退休,優哉游哉,享受寂寞。
如果有人問他每日工作多少小時,他會回答:三分鐘。
他心目中設個固定數目,賺夠開銷即刻全身而退,決不留戀貪心,加上對市場瞭如指掌,百戰百勝。
他悄悄取過那幀與周妙宜合照的相片,坐到梳化上,半晌,也盹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有一隻手輕輕撫摸他的額角,他睜開雙眼,看到是新來的人客。
「這女孩是誰?」
他據實答:「與你一樣,是一個流浪兒,她叫妙宜,暑假背著背囊,在露意思湖畔漫步,我剛巧在碼頭接載淡水,遇見她,攀談起來,她躍上木筏,就那樣,我們共同生活了一個月。」
「你愛上了她?」
他坦白承認:「是,但不願犧牲個人自由,她還在讀書,不能長久陪我,我也不甘心與她到岸上生活。」
「你對她身世十分瞭解?」
「剛好相反,一無所知,我們不談現實世界,戰爭饑荒、天災疾病,與我一點也不相干。」
遂心看著他,「經濟不景,股市大跌,也毫不相干?」
「大名小姐,」他笑了,「一聽就知道你對市場是門外漢,淡市時買跌,一樣可以大賺呀。」
遂心點頭,果然厲害。
「九月中,她悄悄離去,與我失去聯絡。」
「看樣子你十分懷念這個女孩。」
「常常懊惱惆悵。」
「真想找她,也不是太難的事。」
「有一日決定上岸,我會找她。」
遂心嗤一聲笑,「人家渴望上岸,你卻畏懼陸地。」
他躺在長梳化上,伸手握住遂心的手。
「你是誰,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第四章
遂心歎口氣。
她不想把周妙宜最終結局告訴這個人。
「你怎樣把船屋自一個湖搬到另一個湖?」遂心問。
「用拖架把房子抬上大貨車,走陸路運輸。」陳曉諾回答。
「啊,真的叫搬房子。」
「多年來也習慣了,下次,搬到蘇必利爾湖上。」
「我打賭你不會到非洲的的喀喀湖。」
他微笑,「你說得對,我不會到真正的荒山野嶺,不毛之地,我不是探險家,我只望生活逍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