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弄影也不想哭的,然而一直到聽見他說愛她,她才發覺自己這三百多個日子以來是如何地忍耐著,他不留隻字詞組便從她眼前消失,即使明白自己其實無權約束他,卻仍無可避免地受到了傷害。
再怎麼想他也無法見面,她甚至參加了宋老師的婚禮,結果仍是失望而回。這已是極限了,對他而言她什麼也不是,沒有人知道他們其實有過那樣的關係,所以她不能、也不願去打探他的行蹤,況且她有她的自尊。如果他能將她忘得一乾二淨,她相信自己也可以讓那晚成為過去,永不再想起。
在努力遺忘的那段日子裡,她終於明白自己對他的感情;也就因為如此,這近一年的時間她過得非常辛苦。第一次愛上一個人,第一次如此患得患失,她無法整理自己劇烈起伏的情緒,只能求助於各類書籍,成果卻極為有限。就在她逐漸習慣了新生活,一天也不過淡淡想他幾回,能吃能睡,偶爾也和同事、朋友吃飯喝茶,她終於愈來愈像從前的蘇弄影時,他居然出現在她眼前,還用那種荒謬至極的理由解釋了一切。
就因為他沒有拆開那張喜帖,她度過了這輩子最陰鬱的一年,這簡直教人難以相信。「弄影!弄影!」宋觀浪以手擦拭她的淚水,並輕輕搖晃她。「你怎麼了?為不說話,我……是我說錯了什麼嗎?還是因為你……你還愛著阿濤?」
蘇弄影沒有答話。
「其實……」宋觀浪依舊擁著她,似乎已忘了這是公共場所。「如果你真的忘不了阿濤也沒關係,我會很努力寵你、愛你,竭盡所能讓你幸福,直到我的影子在你心裡愈印愈深,終於將阿濤的影子完全遮蓋為止。」他說。
「一輩子都做不到嗎?」這問題顯然令他感到沮喪。「如果你成了老太婆時都還想著阿濤,那麼我……我大概會很難過吧。」他開始想著那情景,眼神愈來愈哀傷。「我一定會很難過的。」
蘇弄影盯著他看,半晌後開口道:
「像你這麼遲鈍的人,為什麼能掌控那麼大個公司?」
「公司已經交給阿濤去管了,我現在在設計電玩軟件,是學生時代的興趣,很有趣,酬勞也不少,絕對可以養活你的,你用不著擔心。」他很認真地回答。
蘇弄影看看他後又說:
「像你這麼遲鈍的人。為什麼能從事設計軟件這麼細膩的工作?」
連續被說了兩次「遲鈍」,宋觀浪皺著眉問:
「你究竟為什麼生氣?我真的不懂你耶。」
「沒有為什麼,我看見笨的、傻的、呆的人就會生氣。」蘇弄影說著,聽見後頭又傳來口哨和喊叫聲,原來是剛才那騎機車的傢伙繞了一圈又回來了,顯然是蓄意鬧事的無聊份子。
宋觀浪也看見機車朝這兒而來,皺著眉正想將蘇弄影拉到身後,她卻反倒揮揮手要他後退些,而宋觀浪既不想違逆她的意思,也不願她置身危險之中;就在左右為難之際,他錯愕地看著她從手提包裡拿出一把彈弓,然後在地上撿了顆小石子。
穿著白襯衫和牛仔長裙的她以絕對的冷靜擺出完美的帥氣姿態,花了幾秒鐘之間瞄準並等待時機,隨即就聽見咻的一聲,小石子飛射而出,啪的擊在騎士的安全帽上。
接下來就是一陣小混亂,機車發出刺耳的煞車聲,因失去平衡倒在路旁一堆施工中的沙土裡,騎士的頭大半埋進土裡,雙手在空中胡亂揮舞著。
「不……不要緊吧他?」目瞪口呆的宋觀浪好下容易才找回了聲音。
「死不了。」蘇弄影將彈弓收回袋子裡,看著他說。「何必白著張臉?我不會拿它來對付你的,事實上我已經很久不玩彈弓了,因為看見的人都是你這種臉。」
「那……」宋觀浪指指她的手提袋,「為什麼會隨身攜帶那種東西?」
「啊,這是給小寶寶的禮物。」她說。
「禮……禮物?給小寶寶的嗎?」宋觀浪一臉驚駭。「溪樵……你學姐夫會抓狂的,給他兒子這種東西。」
「學姊則會很開心,有一陣子她一直纏著我,要我教她玩這個。」蘇弄影往前走,想了想又停下腳步轉過身,「我的兒子和女兒,不管有幾個,我都會教他們再彈弓,你沒有意見吧?」
「嗯,我沒意見,你說怎麼樣就……」他突然停了下來,好像此時才聽清楚她說了什麼,「你……喂,弄影,你剛剛那麼說,是不是肯跟我……」
她逕自住前走,宋觀浪急忙跟了上去。
「孩子是我的吧?啊?」他在她後頭不斷問。「不然你也不會問我的的意見對不對?」
「哪來什麼孩子,你說話別這麼沒頭沒腦的。」
「我指的是以後,你要生寶寶的話,我……我……一定要做寶寶的父親。」宋觀浪焦急地嚷,再次引來了路人的側目,他則又臉紅了。
蘇弄影長歎一聲停了下來。看著他問道:
「你給學姊的寶寶準備了什麼禮物?」
「剛設計好的軟件跟版權。」
「很棒的禮物,我們的孩子也會有嗎?」蘇弄影露出淺淺的笑容。
宋觀浪不放相信自己的耳朵,呆站了幾秒鐘後伸手緊緊擁住了她。
「這麼久了,我……我好想你,你不會知道我有多麼想你。」他啞聲對她說。
良久後,蘇弄影推開他。
「再不走,滿月餐會都要結束了。」她說。
「那就別去了。」宋觀浪眼裡寫著對她的渴望。「不如我們……」
「不行。」蘇弄影斷然道:「餐會一定要參加,之後我要把你不知道的事全告訴你,扛著這麼多謊言,我已經受不了了。」
「聽你這麼說,好像是很長的故事。」宋觀浪看起來頗為沮喪:「不能改天再說嗎?」
「今天絕對要說清楚。」
蘇弄影拉著他往前走,嘴角漾著淺笑,腳步是前所未有的輕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