紈綺原本打算自己一個人前去東京,但在竹下內彥的堅持下,只好讓他陪她一起前往日本菊組本部「探視」黑老頭。根據竹下內彥的說法,東京是他的「勢力範圍」,有他陪在她身邊,可以隨時有強勢後盾支援她,免得讓菊組二代那些傢伙有機可乘。
兩人來到東京後,紈綺和竹下內彥立刻前往醫院探視黑老頭。
年已半百的菊龍之助,聽說是因某些黑道利益糾紛,遭人襲擊而身中兩槍,病情十分危急。紈綺和竹下內彥的出現,轟動了留守在醫院的菊組及其他相關人員,菊龍之助病危,以及帝京集團小開和菊組老大私生女同進同出的消息,更是讓留守在醫院的各大媒體為搶新聞而爭相擠破頭。
紈綺來到加護病房,默默望著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父親,心中百感交集。
竹下內彥和其他人則退守在病房外。
菊龍之助的病情並不穩定,時而清醒時而昏迷。紈綺蹲下身來,緊握住他那粗大的手掌,心底又愛又恨、又痛又傷。這二十多年來,她天天詛咒這位不負責任的父親終有一天會得到報應,不得好死。現在事情果然如她所願,黑老頭面如死灰、一動也不動的躺在地面前……她該開心的不是嗎?
為何此時的她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反而有種悵然若失的無助感?黑老頭若真死了,這世界上她就真的沒有一個可以依賴的親人了。
想著想著,低望父親的紈綺竟不知不覺掉下眼淚。
「紫築……」菊龍之助忽然自昏迷中清醒過來。
紈綺連忙抹去眼角的淚珠。
「黑……」喊了父親二十多年黑老頭的紈綺,一時間無法改口,連忙將吐出的字眼吞進肚子裡。這老傢伙現在臥病在床,她不好再故意刺激他了,免得他因此一命嗚呼。
「紫築,你竟然來看爸爸,我很高興……」虛弱的菊龍之助欣慰道。
「我才不是來看你。」她口是心非的低喃。
菊龍之助勉強擠出-抹微笑。「紫築,我知道你一直對於我對待你及你母親的事情有所怨言,趁這個機會我不妨就告訴你,免得以後我沒機會解釋。其實並不是我願意將你和你母親-直丟在台灣不管,而是你母親堅持要求的。」
「你是說……是媽媽不要待在你身邊,不是你惡意遺棄我們母女倆?」
「我當然不會遺棄你們母女。」菊龍之助堅定地看著面前的女兒。「當初你母親和我相識時,她並不知道我是黑道的人,而且……我也沒主動告知她我是個已婚的男人,所以當她懷了你並知曉我的真實身份後,便堅持一定要回台灣,說她不要肚裡的小孩在一個不健康的環境中長大。原本我是不會答應她這項要求的,但是恰巧當時正逢各黑道派係爭搶龍頭老大的位子,為了你們母女倆的安全,我只好答應讓你母親回台灣。」
「你當時已是個有婦之夫,為何還要隱瞞欺騙母親?」紈綺忿忿的道。
「我和我太太之所以會結婚,完全是被時勢所迫。當年我們菊組在黑道上仍然只是一個小角色,你爺爺他為了擴展菊組的勢力,便要我和其他黑道老大的女兒聯姻。我雖然百般不願,但是父命不可違,我依然乖乖地結婚生子。當時在我的生命中從未真正體會到什麼叫作愛情,直到無意中在京都遇到你母親,被她如夏蓮般的清純笑靨深深吸引……」說到此,他的氣息微弱且混亂。
「我明白了,是媽媽不願意當你的小老婆,她才會堅決要回台灣。雖然不在你身邊,但是媽媽她依然深愛著你,所以她才會終身不嫁,為你守一輩子的活寡,終日鬱鬱寡歡。」紈綺一臉冷靜,話中有著相當程度的不諒解。
「紫築……」菊龍之助想要辯解,他的身體狀況卻不允許。他沒有多餘的力氣再加以解釋。
瞧見父親無法言語的病容,紈綺無可奈何的歎口氣。
父女兩人沉默了好久。
「紫築,妳一定很恨爸爸吧?如果不是我,你和你母親也不會吃這麼多苦。」他輕哽道。
「沒錯,我和媽媽的確因此吃了不少苦,但是我們都很慶幸自己能夠過簡單平凡的生活。尤其乾爹和乾媽對我們母女倆很好,有他們的照顧,媽媽也才能放心在外面工作,維持家裡的生計。」
身為黑道老大私生女的紈綺,小時候因為害怕被朋友們取笑,一直不願意去上學,後來媽媽便把小紫築托給她那對膝下無子的好朋友夫婦照顧。紈綺的母親為了養家,必須出外工作賺錢,因此紈綺時常往乾爹乾媽家跑,且在外人面前都直稱乾爹乾媽為爸媽。
一來她不希望別人知道她私生女的身份,二來紈綺和他們夫婦的感情有時遠比自己母親還要親密,這是事實。
「紫築,爸爸對不起你……」菊龍之助痛苦地緊握女兒的手,這句話他放在心底二十多年,今天終於有機會當著女兒的面親口對她說了。
「夠了,我不想聽你於事無補的道歉。」紈綺強忍住欲奪眶而出的淚水,她無法讓自己相信現在躺在地面前的無助老頭,竟是她懷恨二十多年的父親?這麼多年了,印象中永遠不倒的父親竟也有倒下的時候,就像菊龍之助現在這般。
「紫築……」菊龍之助無助地低喚。
紈綺深吸一口氣,「我只問你一句,你愛不愛母親?」這是她一直擺在心裡頭的疑問,她只想要父親親口回答她。
一聽到她的問題,菊龍之助睜開已快閉上的眼睛,氣若游絲,「當然,不論對你、對你母親,我一直都深愛著……」
聽著答案,紈綺凝望父親那白髮、皺紋漸多的面容,沉默了好一會兒。
最後,她鬆開父親的手站了起來,「有你這句話就夠了,你好好休息吧。」
話一說完,紈綺立刻準備轉身離開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