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就出在她一直未能懷孕,老爺子於是納了小妾並立即為狄家生下一子,自此奪去了她在這大宅子裡的地位和權勢。
雖然她是狄家明媒正娶的媳婦,但下人們心裡都明白老爺籠愛的是二夫人,在態度上自然而然便有了變化。他們對她不再唯命是從、必恭必敬,凡事都以二夫人的需要為優先。她的吩咐總是被一再拖延,命令也三番兩次被打了折扣,一次又一次的挫敗令她心生忿恨,在心底逐漸積壓成形。
她是不會去訴苦的,自小養成的驕做性格不允許她去對已然變心的夫婿哭訴自己的委屈,那對她而言是更大的恥辱。就這樣,自尊和高傲讓她在恨意中度過每一個日子,一直到丈夫和小妾雙雙在疫病中過世。
好不容易,她再度擁有下人對她的敬畏及掌接一切的權力,然而這只是短暫的,畢竟狄家莊有了繼承人--就是那個賤妾的兒子狄劍飛,他將在年滿二十歲當天娶妻並接管一切。
此刻,她坐在大廳上思索著那即將來臨的日子,臉上嚴峻的神情看不出任何端倪,心卻在大聲吶喊著:不,不可以,我不可以再回去過那種受盡冷落的生活,我要能控制一切,我一定要。
她恐懼,因為兒子不是她親生的,他們之間沒有血緣也沒有愛,一旦他正式坐上了莊主的位子,她勢必將變得什麼也不是。她不能忍受這種情況出現,所以她得想法子,得一邊裝作忙著為婚事張羅,一邊仔細慎重地想出個萬全之策。
距婚禮只有幾天了,雖然心急,她對自己卻從來不曾喪失信心。她終究會有辦法的,反正除了握在手中的權勢,在她生命裡已經沒有其它重要的東西了;而一個可以捨棄一切,對什麼都不在乎的人,其對於達成某一目的所抱持的執著是非常驚人的。
是,她絕對會成功的!狄劍飛或許會娶妻生子,卻絕不能成為狄家莊的為首者。那個位子是她的,狄家至少虧欠她這麼多,誰都別想自她手中奪走她該得的一切。
第二章
這一天小勾又在花園裡除草,一邊左顧右盼地找尋少主人狄劍飛的身影。這兩天他總會到花園來,如果不注意些,等會恐怕就來不及跑了。
她心不在焉地將一株雜草連根拔起,又轉頭四處看了看,猛一回頭卻發覺眼前多了雙腳,嚇得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在找什麼?不會是我吧?」站在她面前的正是狄劍飛,那個她躲了半天卻沒躲過的人。
他叉開雙腳聳立在她前方,一張俊臉看不出任何喜怒哀樂,小勾害怕地往後退,然後站起來準備再一次拔腿跑開。
她那雙短短的腿如何跑得過狄劍飛?更何況他還有著一身高超的武藝,只要他有心,恐怕連一隻蒼蠅螞蟻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小勾根本是才抬起腳就注定了失敗的命運,狄劍飛抓住她的領子令她逃脫不成,最後乾脆將她一把抱了起來。
「你為什麼看見我就逃?那天我們不是聊得很快樂嗎?」這個問題已壓在狄劍飛心頭許久,今天終於能一吐為快了。
因為被他抱在懷裡,兩人之間的身高差距忽然間便消失了。能和他這麼「面對面」說話對小勾而言是一個嶄新的經驗:她感覺很新鮮,興奮之餘早把姊姊的叮嚀全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你的鼻子好高。」她伸手毫不畏懼地碰碰他的鼻尖。「如果我的鼻子像你的就好了,那麼等我長大了一定會是個大美人。」
狄劍飛皺眉了。她敢碰他?看來這小丫頭根本一點都不怕他,那麼這幾天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見了他總像見了鬼似的瘋狂逃跑?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小丫頭。」狄劍飛提醒她,奈何小勾一臉茫然。
「你的問題?」
「對,你為什麼一看見我就逃?我很可怕嗎?」
「才不是!」小勾毫不猶豫地喊。「你一點都不可怕,是……是姊姊不讓我跟你說話。」
狄劍飛蹙眉。
「你姊姊是誰?她為什麼不許你跟我說話?」
「我姊姊是花月眉,她說如果我再跟你聊天,老夫人知道的話肯定會很生氣,那麼我跟姊姊就要被趕出狄家莊了。」小勾臉上寫滿擔憂。「姊姊說我們已經沒其它地方可去了,所以我要聽話,一看見你就躲開,這樣才不會……才不會……」她思索了好一會兒。「對了,是惹禍上身!姊姊說這樣我們才不會惹禍上身。」
「原來是這樣。」狄劍飛喃喃道,任憑小勾好奇地玩弄著他的長髮。他知道莊裡上上下下都對老夫人非常敬畏,卻不曉得這敬畏根本可以說已到了恐懼的程度。
可能嗎?老夫人真的會因為這個小女孩跟他接近便將她們姊妹逐出狄家莊?
他沉默了半晌,慢慢讓小勾站回地上。
「你姊姊說錯了,老夫人雖然嚴厲,但是絕對不會因為你跟我說話便大發脾氣,更不可能就這樣趕你們走。」
「真的嗎?可是姊姊說老夫人會很生氣。」小勾猶有疑慮。
「我就要成為這裡當家的人了,我說的話你還不相信?」
「你會變成狄家莊的老爺嗎?等你娶了新娘子回來以後?」小勾問。
狄劍飛扯動嘴角,點點頭。
「就是這樣子,不過你用不著稱呼我老爺,我還沒到那個年紀。」
「真是真的嗎?到時候連老夫人都不敢罵你了?」小勾睜大眼睛,崇拜地抬頭看他。
「現在的她也不見得敢罵我。」狄劍飛回答。
這倒是真話,他和大娘之間的關係可以用「相敬如賓」四個字來代表;他尊敬她,她對他也維持著基本的尊重。
「哇!好棒啊!」小勾開心地繞著他轉圈子跑。「這樣子我就可以跟你見面,又不會害姊姊被趕出這兒,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對於她這種單純的喜悅,狄劍飛居然深受感動,他擁有的是這麼多,幾時曾像她這般為這種小事開懷大笑?沒有,真的好像從來沒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