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有交代下去嗎?要他們別靠近這兒。」冷冷的聲音從屋裡傳來。
「那麼我呢?你難道不怕誤傷了我?」
「別說笑了,一顆石子如何傷得了蕭兄。」
蕭倚樓聞言,哈哈笑了。
「冷兄客氣了,一顆不起眼的石子也可能殺人於眨眼之間,尤其是出自冷兄之手。」他說著,腿開門走進漆黑的屋內。「這麼冷的天,還是點盞燈比較好吧?」
蕭倚樓說著,便動手點亮油燈,雖小卻異常整齊別緻的小屋終於有了些許溫暖及光線。
圓桌前坐著一位身著白衣的男子,他披散著一頭長髮,刀鑿般的俊臉上一無表情。如果說蕭倚樓在其冷漠的個性中帶著玩世不恭,這男子就是絕色的冷漠,骨子裡流的彷彿是冰而不是血,稍稍靠近他便能感覺到寒意。
「這地方是家母生前賞雪的地方,風實在是大了點,還是讓我替你另外安排地方——」
「這裡就可以了。」冷飄水起身走向窗邊。「對一個將死的人而言,待在什麼地方都一樣。」
蕭倚樓聞言蹙眉。
「冷兄這麼說是不相信我?」
「蕭兄醫術高明舉世皆知,如果連蕭兄都無法救我,也能說是冷某命該絕。」冷飄水如是說。
「蕭某既已允諾相助,自當竭盡全力找出解毒藥方。」
冷飄水微微轉頭。
「江湖上盛傳,情劍山莊莊主並非好事只人。」
蕭倚樓扯起嘴角。
「的確,我向來不管閒事。」他說。
「我倆萍水相逢,為何願意幫我?」
「就當緣分吧!」蕭倚樓微笑道:「越是疑難雜症,對我而言越是挑戰。」
「哦?只是這樣?」
「當然不是。如果我把所有病入膏肓的人全帶回來,情劍山莊豈不是要人滿為患了。」冷飄水在此刻轉過身子,蕭倚樓盯著他道:「事實上,這裡有個和冷兄情況相似的人。」
冷飄水聞言,詫異地揚起眉。蕭倚樓則微笑著繼續說:
「雖不是完全相同,但的確有些許類似。我一直在想辦法醫治她,這回也是因為上山找藥方才回在途中遇到冷兄你。我心想這或許是緣分,所以才將你帶回情劍山莊。」
盯著蕭倚樓看了半晌,冷飄水又將視線移往窗外。
「此人與蕭兄是何關係?」他問。
「她是情劍山莊的一位繡匠。」
「蕭兄會為了個繡匠上山下海尋找藥草?」冷飄水直接切入要點。
「綠楊雖是莊裡的繡匠,卻與舍妹情同姐妹,這麼說冷兄可清楚了?」
「是個女的?」冷飄水頭也不回。「唐飛為何要為一個女繡匠用毒?而且用的還是唐門第一奇毒『冰心毒針』?」
片刻沉默後,蕭倚樓說道:
「五年前的一個冬天,綠楊開始發病——」
冷飄水倏地轉頭。
「發病?五年前?」他聳起了眉。「我看蕭兄是搞錯了,你的繡匠中的絕非冰心毒針,沒有人中了冰心毒針還能苟活五年。」
「我說過了,你和綠楊只是情況相似。綠楊究竟是生病抑或中毒,我自會想辦法辦法弄個清楚。」兩人視線對上了。冷飄水臉上依舊看不出什麼表情,蕭倚樓則是帶著慣有的淺笑。「冷兄是否懷疑我帶你回情劍山莊是另有企圖?」他接著說。
冷飄水又轉頭看向窗外。
「不,能夠在情劍山莊安靜幾日,冷某非常感激。」他回答。
「我既然能讓綠楊活到今日,或許也能讓冷兄你再活幾年,你何不這麼想?」蕭倚樓拋下這麼幾句話就離開了「雪齋」,冷飄水則是動也不動地站在窗邊,任被風吹進屋裡的雪花染白他的黑髮。
第二章
在「雪齋」住了幾天,冷飄水已逐漸習慣了新的生活方式。他幾乎足不出戶,三餐則是由蕭倚樓送來。風整日吹著,雪則是下下停停。他向來是一個人,這樣的日子比起以往也沒有太大的不同,只不過是有了固定的居所,不再四海為家。
他的仇家眾多,能夠安心又安靜睡個好覺雖然不壞,冷飄水卻沒有在此久留的打算。他是個將死之人,陳屍何處都無所謂,沒有必要死在情劍山莊,欠下難以償還的人情債。
是的,他根本就不應該到情劍山莊來。
說起冰心毒針,其實也不過是種能致人死地的淬毒暗器,無藥可解的它雖然可怕,但真正令人恐懼的卻是精神上的折磨。
據唐飛所言,被冰心毒針所傷不至馬上喪命,針上的毒會在血液裡慢慢溶解。在這為期約一個月的時間裡,中毒者只能數著日子靜候死神降臨。那種日復一日逐漸加深的絕望感才是最恐怖的殺人利器,被這種暗器所傷的人多半都是挨不過這段時間,未到毒發便自行了斷。
他是個拿錢殺人的殺手,每一天都可能是他生命的終點。他從未懼怕過死亡,卻也不那麼想死,更不會傻得拿刀抹自己的頸子。為了一線生機,他來到情劍山莊,因為蕭倚樓說「或許」能救他,所以他才來。現在想想,懷抱這種奢望豈非更傻。
儘管蕭倚樓的醫術江湖聞名,但冰心毒針終究無藥可解,正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無藥可解的毒,即使是神醫蕭倚樓又能拿它如何?到情劍山莊雖然能暫得寧靜,但終究還是徒勞之舉。
正當冷飄水這麼想著,有極細微的聲響從不遠出傳來,他無聲無息貼近窗邊朝外看。在飄雪的深夜裡,靜立在庭院一角的大樹後果然有個人影。
這個時間會是誰?
冷飄水在暗處靜靜觀察。樹後的人影忽隱忽現,帶些許詭譎,絕非情劍山莊莊主蕭倚樓。他伸手抬起窗框上的一顆石子,毫不遲疑地一彈指,小石子以肉眼無法捕捉的絕快速度飛向樹後,並準確無誤地擊中了目標。
人影有瞬間的靜止,然後便慢慢倒向雪地,而冷飄水只是看著,好半晌才推開木門走出木屋。他緩步向前,最後在大樹旁停下,兩道濃眉接著高高挑起,如面具般冷硬的神情出現了一道裂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