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爺訪遍名醫,沒有人能解釋發生在浪兒身上的異變是怎麼一回事。這麼一年一年過去,我和老爺終於放棄為他找大夫,所幸他除了外貌的改變,其餘並沒有什麼不同。」
「公子的銀色長髮和眉毛很好看啊!既特殊又有威嚴,一看就知道是他。」上官蔻心笑著說。
駱夫人哀愁地一笑。
「我這做娘的真是太失敗了,不僅不能真心接納這與眾不同的孩子,居然還——」她在擦拭眼淚後說:「是這樣的,那一年不知道為什麼,附近天災人禍不斷,祝融肆虐,還有不少人染上莫名其妙的病過世。剛開始大家只覺得有些恐慌,後來也不知道從哪兒流傳開來的,說浪兒是妖魔轉世,如果繼續將他留在家裡,還會有大小的災禍相繼而來。」
「哪裡會有這種事?太荒謬了!」
「當時這事鬧得很大,還有大群鎮民到莊裡來抗議。」
「所以夫人就將公子送走了?」
駱夫人歎息。
「老爺和我非常為難,「傲笑山莊」在江湖上名聲響亮,對於眾人發出的聲音不能裝作沒聽見,而且一直無法解釋浪兒何以會外貌一夕丕變,浪兒是妖魔轉世的謠言也就越傳越烈。老爺和我當然想替浪兒說話,但隨著周圍還是有不幸的事情發生,老爺和我的聲音也就越來越小了。」
「天災人禍就是天災人禍,怎麼能全推到公子頭上呢?」上官蔻心替駱昔浪抱不平。
「人一旦恐懼到了極點,就會極盡所能找理由來讓自己心安。」
「公子真是可憐!」上官蔻心快哭了。
「老爺和我終於還是決定將浪兒送走,但卻不知道該將他送往何處。這時候,「傲笑山莊」來了個雲遊和尚,老爺留他莊裡住了幾天,順便向他請教浪兒的事,他聽了,也見了浪兒,老爺一直求他,他終於答應帶浪兒一道走。」
「這樣子就可以了嗎?事情就解決了嗎?」上官蔻心喊著,但隨即發覺自己失言,不好意地笑了笑。
「對——對不起!夫人,我不應該怎麼對您說話。」
駱夫人搖搖頭,微笑對她說:
「不,我喜歡聽你說話,我真的很喜歡!」
從駱夫人口中,上官蔻心知道了駱昔浪的身世,也知道他的離去並未遏止所謂的天災人禍;然而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不論事情大小,眾民還是全都推給了駱昔浪。
真是一群愚民!上官蔻心臭著張臉,邊嘀咕邊朝大廳走去,駱昔浪在大廳枯坐;見她出現馬上起身,拉著她的手說:
「你可出來了,我們這就離開「傲笑山莊」。」
上官蔻心站著不動。
「不能走啊!公子。」她說。
「不能走?」駱昔浪瞪著她。「容我提醒你,我原本是絕不會踏進這裡的,要不是你——」
「要不是我,你哪裡能再抱著駱夫人喊娘呢?」
駱昔浪聞言大驚。
「你在說什麼鬼話?我何時做過那種事?」
「沒做過也不要緊,以後有的是機會!」她反倒拉著他坐回椅子上。「我和你娘聊了很多——」
「她不是我娘。」駱昔浪冷冷道。
「明明就是。公子這彆扭鬧了二十多年也該夠了吧?」
「我什麼?」
「你鬧彆扭。」上官蔻心斬釘截鐵道。
駱昔浪狠狠瞪她。
「我才沒有。」他咬牙說。
「沒有嗎?那為什麼到現在還記恨著,連自己的娘都不認?」
「你們不是聊了很久嗎?難道她沒有告訴你,是他們將我送走,並對外聲稱駱昔浪已經不再是他們的兒子了?」
「夫人不得已將你送走,她心裡一定也很苦的;當然,你父親也苦,但他的苦只持續到他過世為止,而夫人只要活著一天,這椎心之痛就跟著她一天,這不是很可憐嗎?難道你就不能——」
上官蔻心忽然停下來,因為駱昔浪的表情。他看起來似乎壓抑著痛楚,但是因為痛楚太強烈,便化為各種情緒反應在臉上,尤其是那雙眼睛,裡頭盈滿的孤獨真是叫她心疼。
然後,有如當頭棒喝,她發現自己錯了。這個孤寂驕傲的人並不是真的恨誰,他惡劣的情緒反應其實是用來掩飾心裡的憂慮和不安,他擔心,他只是太擔心了。
噢!他們怎麼可以說他狠心?他是她所知道最最善良的人了!
上官蔻心哭著撲進駱昔浪懷裡,他一臉錯愕,但仍伸手擁住她。
「怎麼了?」他問,神情已轉為柔和。
「對不起!公子,對不起!」她邊哭邊說。
「為什麼道歉?」
「因為我誤會你!」她抬起頭,濕潤的大眼睛直盯著他。「我早該知道的,你怎麼會恨自己的母親呢?如果可以,你恨不得能天天陪在夫人身旁孝順她。」
「別胡說。」
「我沒有胡說。你不想回「傲笑山莊」是不想看見舊事重演,你不要人們把你和「傲笑山莊」扯在一起,你不希望再聽見人們說你母親生了個妖怪,你——你一直以來都只想要保護她,保護這個家,還有家人,只是這樣而已。」
「別說了,別再說了!」駱昔浪啞聲低語,然後伸手緊緊擁住她。他不明白她為何總能探知他最脆弱的一面,而且如此輕易。
「你這麼好,為什麼他們都不明白?為什麼?」
駱昔浪攫住她的唇,不想再聽她說他有多好、多善良。一開始她就給了他全然的信任,不管人們如何說他,如何待他,她始終堅信他不是惡人,不是眾人唾棄的邪惡妖魔,連他自己都無法確定的事,她又是如何能毫不懷疑?
天!他究竟該拿她怎麼辦?他不想離開她,但若將她留在身邊,他又能給她什麼?不過是無盡的歧視與排擠,一但牽扯上他,就會陷入無底深淵,終生與孤獨為伴,他怎麼忍心?
駱昔浪絕望而狂烈地吻她,上官蔻心也緊緊抱著他的腰,任由他熾熱的唇襲過她的唇、她的鼻尖、她的額頭、她的下顎,然後輕觸她受傷的臉頰,更向下移到她雪白的頸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