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
蔣管事自我安慰,這小子說了只是來替人代班的,那人一來他自會走人,在這段時間裡,只要他別闖出啥大禍,就姑且睜一眼閉一眼了吧。
只不過,蔣管事特意叮囑洛伯虎,百畝大的王府他哪兒都能去胡鬧,就是西院落那一區絕對不可以。
只因為那裡是禁區,裡頭住的是王爺、王妃及一位金枝玉葉郡主,別說是新的家丁長工不許進,就連舊的也還要分等級,不夠老實穩當,來歷不明的,就連長相比較嚇人的,也都是一律不許進。
這一日天光不錯,西院落那兒突然派人上新傭房這頭來挑傭人。
一挑挑了十幾個,因著蔣管事忘了交代,就連洛伯虎這「棘手人物」也被挑了進去,去之前還要他們將手腳洗乾淨,連衣裳也是換了套簇新的。
幹嘛這麼盛重?
老愛跟在洛伯虎前後當跟班的長工吉祥也被挑上,好奇地問著負責挑人的賈管事,「咱們這會兒究竟是要去做什麼?」
「別說是你,連我也還沒弄清楚。」賈管事也是一臉不解,但他還是再三叮囑,「人是郡主要的,只說要挑年輕力壯、手腳靈活的,反正到時候她要你們做啥就乖乖照著做,千萬別惹她生氣。」
那如果一不小心惹到了呢?
結果會是怎樣?
沒人敢再問,因為光是瞧賈管事的緊張神色,大家的心底都七上八下了。
到了西院落,只見那兒早已候著由別苑找來的十多名僕役,果真個個年輕力壯。
接著是丫鬟喜雀的到來,她讓所有僕役分兩端站定,一邊十六人,每個人都分到一件背心,按邊分色,一邊紅色,一邊黑色,上頭還繡了字。
吉祥低頭審視自個兒的紅背心,抬頭對著洛伯虎笑嚷。
「嘿!洛大哥,這字我認得,是個『帥』字對吧?」
吉祥是鄉下孩子,識字少,但平素愛看人下棋,是以學會了車馬炮等字,難得能見著識得的字,他興奮得不得了,洛伯虎卻沒能沾上半點興奮情緒。
天兒好熱,若非戴小安,此時他該是窩在茅廬裡睡大頭覺吧,真可惜。
接著他低頭,淡瞟了眼自己繡著「車」字的黑色背心。
敢情這閒閒沒事幹的千金大小姐,是想要下「人棋」?
洛伯虎沒猜錯,整裝完畢的眾人被帶到一處廣場,廣場上用著明礬在上頭畫了線,棋盤格距清清楚楚,中間甚至還挖了條小渠充當楚河漢界。
廣場是露天的,眾「棋子」頂著日頭被領到該站定的位置,至於廣場兩頭則是各搭了座枕木高台,方便上頭的人居高臨下,綜觀棋局。
日頭太大,人站在日頭下,不一會兒工夫就已是渾身汗水涔涔、頭頂冒煙了。
但因為這是郡主的命令,大伙別說抱怨,怕就連伸手抹個汗都不太敢哪。
黑軍這頭準備下棋的人洛伯虎見過,是王府裡的大總管傅錚經,他可是地位僅次於王爺一家的人物。
至於紅軍那兒,台上又另外支高了一頂篷架,掛著長可曳地的絳紫色紗帳,讓裡頭的人盡情往外瞧,但外頭的人卻是啥也瞧不著。
但甭瞧清楚也猜得到,那坐在裡頭的人兒,準是那位千金小姐紫郡主了。
「棋子」們甫定位,紗帳後的人兒就傳出嬌嫩嫩嗓音了。
「炮二平五!」
號令下達,那「棋子」先是左顧右盼了一下,一等確定了是在喊自己,急急忙忙遵命挪位,就怕遲了點會讓小主子冒生了火氣。
「馬八進七!」
開口的是大總管傅錚經,頓時黑軍這頭的「人棋」也起了動作。
之後陸續是「偽二進三」,「車九平八」……「炮八平七」、「馬三進二」……沒完沒了,隨著時間的流逝,場上人兒揮汗如雨,台上人兒卻是「喊」殺得狀似愜意。
一局終了,黑棋戰敗,紅棋勝利。
眼見得著勝利,紅棋那頭的「棋子」就像是自己贏了一樣,不在意滿身臭汗,個個興奮跳了起來、大聲喝采鼓起掌。
而那些護守在紗帳外七、八個手腳俐落的丫鬟,趕緊送上冰水並頂指大讚,「郡主呀,您可真行哪!」
諂媚聲一波接著一波,讓人一讚再讚捧上了天,絳紫色紗帳後方,傳出了得意的鈴鈴嬌笑聲,
一局下來全場的人似乎都挺開心的,就連輸了棋、捧首大喊慚愧的傅總管也很有風度地微笑,卻有個人怎麼也開心不起來,那人正是洛伯虎。
不是恨日頭曬,也不是惱這千金驕女的勞師動眾,他不開心的是如此勞師動眾的結果,是為了玩一局「假」棋。
所謂假棋,自是指傅總管刻意放水。
不但放水,且還得放得不露痕跡,放得煞有介事,認真論起來,他前頭那些個認真廝殺的棋步,許都還比不上後頭「一不小心」輸掉全局來得有本事。
第二局再戰,在陷入一段長時間的苦戰後,傅總管又輸了。
見郡主贏得「驚險」,這回的歡呼聲更是歡天喜地,帳後嬌笑鈴鈴,洛伯虎的臉卻是更黑了點,就如同他身上的背心一樣,黑到底了。
雖然他向來吊兒郎當,凡事不在意,卻是最恨見著不公平的事了,還有一點,他恨輸,就如同他平日在街頭與人打架時一樣,打小到大他從沒打輸過,寧可被打死也不打輸,因為他恨輸!
但這會兒他卻是一輸再輸,且輸得莫名其妙、輸得一肚子鳥氣,更何況此時的他身居戰場,為戰將之一,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身後的「權謀者」為了討主子歡心,而罔顧他的存在及感受。
尤其在這一局裡,他明明已經殺過了楚河漢界,就要殺到了對方城下,卻被莫名其妙招了回來,壯志難酬,憤惱地被囿限於無關於戰局的這一端。
他有種錯覺,就像是精忠報國的岳飛,遇上了昏庸誤國的宋高宗。
第三局再啟,洛伯虎眸光瞇冷,有了自個兒的主意,在黑軍再度傷亡慘重之後,他邁開大步,自作主張地越過楚河漢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