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早到晚都有惑人的探戈樂聲,這一秒甩巴掌、下一秒接吻的情緒化人們,老市區的小酒館,滄桑得像復古影片裡的怨婦,不像台北慘白、但一樣熾熱的乳黃色陽光照耀在天地間,雖有相同盈虧的月,不過在南半球的夜空看不見北極星。
但她的憤世嫉俗並沒有因為置身於此而改弦更張,卻因為裡耶的溫柔逐漸融化。
男人的珍惜,不是急著上床的優閒步調,讓她從令衍和子今的深水漩渦底慢慢的浮起,換了一口大氣。
裡耶從不質問她在想誰,想得時常望向遠方。
當她哀傷時,他在她耳邊唱著熱情的拉丁情歌。
枕在他修長的腿上,她約略能夠聽懂的字句,全是和愛有關的傾訴。
裡耶像是愛的化身,他沒有要求她,只是待在她的身邊,一遍又一遍的唱著情歌,戀慕地愛著她。
他悠揚的歌聲,帶她穿渡了傷害,找到一個美麗的答案,慢慢的侵入她的心,然後待她發現的時候,他已無所不在。
不久後,她也在他的懷裡融化了。
什麼都不想,她只希望和他合為一體,然後如果不能馬上幸福的死去,那這輩子就不要再分開了。
她明白,幸福,有時候一個人是做不到的。
她希望在這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和他一起生活,然後一起生育孩子,他們在這裡,永永遠遠的歡笑。
但裡耶常笑她的傻,他說她的家人、一切都在台灣,他不能剝奪她的人生,防護措施滴水不漏。
但安琪不在乎,以行動表達了她的不在乎。
可是她的不在乎,讓裡耶不告而別。
她回到空蕩蕩的房子,回想著一個月裡和裡耶相處的回憶,她意外地沒有心碎,只是堅定了某個信念。
她要兌現承諾,並且要他付出代價,在人生的交叉點上,做出最後抉擇。
她不後侮,也不在乎他是否後悔。
*** *** ***
脫口說出布宜諾艾利斯這幾個字,原本心緒不寧、全身沸騰的男人瞬間冷卻了。
他不著痕跡的觀察懷裡的女人,想弄清楚她有沒有發現什麼。
所幸安琪仍是微微笑著,似乎沒有起疑心。
「布宜諾艾利斯在南美洲的阿根廷,你去過嗎?」女人著迷於異國情調般的問。
方水人將女人揉進懷裡。「沒有,我沒去過。」
女人長吁了聲。「沒有啊……我去過喲。」
男人扼腕的嘖了聲。「妳居然去過了。」
女人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那裡要在台北冬季的時候去,溫暖宜人,晚上披著薄紗,走在石磚地上吹風,可以忘卻一切。」
方水人可還沒忘記昨天傍晚東方研親熱的動作,她就特地來提另一個男人了啊!
「噢,是夜風讓妳忘了一切,還是有個巧克力情人,讓妳忘記一切啊?」方水人的聲音酸得能滴出檸檬汁。
安琪無奈一笑。
誰說女人善妒的?請他來比較眼前這男人的妒意之濃,再下評論,說句公道話吧!
這種醋都要吃!可是女人的胸口卻流過一股熱暖。
「嘿,人都有過去,這一點我們有共識的。」安琪輕聲道。
過去?還是未來?
「那妳的堂哥怎麼說?」方水人問得理所當然。
安琪不滿地皺著眉。「他是我堂哥耶!」
堂哥,呵!她姓安,他姓東方,好一個連姓氏字數都不同的堂哥啊!
方水人嚥下到嘴邊的話。
他只要說了,就會自曝身份。
「我不要看見妳和我以外的男人親熱。」方水人拐了個彎說道。
安琪若有所想,在男人胸口畫圓圈。
「我不會,除了你,我不會和任何男人有關聯。」
男人再妒恨,在女人甜柔的誓言下,都要軟化,他抱緊了懷裡的女人,她長長的發也纏緊了他的手指。
「妳真是又可恨又可愛,我該拿妳怎麼辦?」
緊得呼吸困難,安琪卻安心。
他會受傷,就代表他的心不如他所想的超凡冷酷。
「與其說我可愛……與其說我可愛……」安琪輕輕掙扎,拾起了頭,「水人,我愛你,你呢?」
明白她的心意和清楚聽到證詞天差地別,方水人內心潮湧,無法抵抗她如海嘯威力橫掃的言語。
兵敗如山倒,就是現下的寫照,他可以無視心意否認情生意動,但他無法拒絕她。
他低下頭。「安琪,我也愛妳。」男人的語氣裡有著濃濃的溫柔,和幾乎聽不見的虧欠,「無論發生了什麼,這都千真萬確,絕對不是虛假的。」
感動之情盈滿,女人發出貓咪般滿足的嗚咽。
「啊啊……留下來,水人,不要離開我……」
男人吻著女人纖細的頸子,沿著血管,像是想將誓言灌入她的身體一般,不停地呢喃著。
*** *** ***
欠債還錢,債務這種東西的可怕在於它會自體成長,變成怪物,所以最好的處理之道,便是在支票兌現後及早處理。
所以在沒有演變成災難前,唯一的心態就是該正面相對。
逃避只會錯失了時機,然後一敗塗地。
一個看起來像個小弟的男人,知道他們的來意後,領他們到會客室。
說穿了,也只是在辦公室裡的一隅,設有沙發茶几之處罷了。
但坐在討債公司的辦公室裡,週遭的人雖然面目不善,但氣氛卻非常令人意外的冷靜。
電視新聞上的暴力討債團,種種誇張的,自以為幽默,目的是在擴大壓迫感直至不能忍受地步的行徑好像和此處絕緣。
說得也是,如果對方願意坐下來好好談,代表有意願清償債務,的確也沒必要繼續惡言相向。
「喝茶。」還特別奉上茶水,小弟粗聲道。
感覺到安琪的坐立不安,方水人握緊了她的手掌。
「別怕,我們是來還錢的。」
安琪點了點頭,像在為自己打氣般的說:「嗯嗯,有你在,我不怕。」
方水人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