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真是父親從中作梗?
燕姬惶然,不願相信,卻又明白事實很可能就是如此。
爸爸之前一直警告她,不許她繼續跟文彥來往,他說她一定會後悔,她沒想到,他除了想用支票打發文彥,居然連文彥出頭的機會都要連根拔起。
「我很抱歉,文彥,真的很對不起!」她黯然道歉。「你放心,我會回去跟我爸說清楚的,我會想辦法說服那個經紀人答應讓你參展……」
「你什麼都不用說了!我只要你離我遠一點,我拜託你離我遠點!」許文彥口不擇言。「我高攀不起你這種千金大小姐,我早該知道,你跟我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我們不可能有未來的。你去跟你爸說,我不貪他一毛錢,也絕對不再碰他女兒,你讓他饒了我吧!我只是個平凡人,鬥不過你們這種大人物!我請你們放過我吧!」
他要她……放過他?
燕姬全身發涼,寒意從腳底直逼頭頂。
「你這意思……是要跟我分手嗎?」她顫著嗓音問。
「沒錯,我就是要跟你分手!我早該跟你分手了!」凌厲的嘶吼是一把最殘酷的刀,剜割她的心。
她痛得說不出話來,哀傷地迷濛著眼。
「你不用這麼看我!是他逼我的!是你爸逼我的!我如果再跟你在一起,他遲早會毀了我!」
文彥說得對,以爸爸的人脈和影響力,若想毀掉—個年輕人,是不費吹灰之力的。
她明明愛他,卻反而害了他——
「對不起。」她好輕好輕地說,嗓音淒楚而沙啞。
然後,她轉過身,木然朝門外走去。門邊,楊恩典不知何時站在那裡,意味深長地盯著她,她看都不看他一眼,像縷不辨方向的遊魂,飄下樓。
戶外依然下著雨,雨絲涼涼地飛上燕姬的臉,滑過肩頸,冰冷地滲入肌膚。
「江燕姬!你去哪兒?」楊恩典從後頭追上她。「你回來!」
她置若罔聞,自顧自地往前走。
「江燕姬!」他扣住她手腕。
她總算停下來,緩緩轉身。
他胸口一震。
雪白的臉,雪白的衣衫,在濛濛雨霧下的她,像極一朵受了傷的小花,哀婉動人,可眼潭裡流漾著的,偏又是不肯認輸的倔強。
「下著雨,你要走到哪裡去?」他嗓子不知不覺啞了。「跟我回車上吧。」
她不說話,也不肯動,直勾勾地盯著他。
他歎了口氣。「江燕姬……」
「我問你,」她忽然開口,嗓音低細卻清楚。「我爸阻撓文彥參展這件事你知道嗎?」
他默然兩秒,點頭。
「該不會又是你去替他辦的吧?」
他眼色一黯,彷彿早料到她會這麼問,又點了點頭——
啪!
清脆的巴掌聲,劃破細密的雨簾。
第四章
她甩了他一個耳光。
尖銳的指甲在他頰上刮破一道細痕,雨水刷過,略有些疼。
記憶中,只有一個人曾甩過他耳光,同樣是在一個下著雨的夜晚,同樣在他臉上留下了傷痕。
那年,他十三歲。
他因此負氣離開了那個家,一個人蜷縮在巷口最陰暗的角落,瑟瑟地發抖。
他倔強地躲了一天一夜,終於耐不住飢餓與發燒的折磨,暈去。醒來後,他虛弱地躺在床上,被迫接受那個家每一個人惡毒的嘲笑——
非常不愉快的回憶,他寧願永遠不再想起來。
楊恩典回過神,眼色深沉地注視著面前的女人。
「消氣了嗎?」他低聲問。
她不說話,眼神閃過訝異,彷彿不信他被掌摑後竟毫無怒意,只在意她的心情。
她悵惘地站著,任雨水沖刷過自己,嬌軀似乎受不住夜雨的冷,微微顫抖。
她很冷,但她的心,也許和那夜的他一樣,灼熱地疼痛著。
「上車吧。」看著她的眼,下意識地變得溫柔,他牽起她的手。
她沒有拒絕,由他扶著她進車廂。
她上車後,他繼續冒雨打開後車廂,取出一個運動背包,回到前座,他發動引擎,打開暖氣,掏出背包裡一條乾毛巾。
「給你。」他遞給她。「擦一擦吧,小心著涼。」
她沉默地接過,卻沒有動作。
「放心吧,是乾淨的毛巾,剛洗過的。」他半開玩笑。
她白他一眼,總算開始動作,將毛巾覆蓋住自己濕潤的瞼。她那柔弱的肩頸,隱隱起伏著,他猜想她也許在哭。
他別過頭,直視車窗前方,假裝沒注意到。「我送你回家吧。」
油門踩下,銀色轎車駛進無邊無際的黑夜。
車廂裡,一片靜寂,偶爾,會傳出一陣很輕很細、像是她擤鼻子的聲音。
一個小時後,車子安靜地滑進江家位於郊區的豪宅,主屋的燈還燦爛亮著,笑聲人語不時可聞,顯然宴會尚未結束。
楊恩典撐起一把大傘,接燕姬下車。「我們從偏門進去吧。」
「嗯。」她也不想惹人注目,默默跟著他從偏門進屋,悄悄回到三樓自己的房間。
「你回去吧。」她冷冷地拋下一句,關上門。
楊恩典若有所思地望著那扇緊閉的門扉,好一會兒,才走下樓,繞了個彎,來到宴會大廳。
江成峰正跟一群老朋友開心地喝酒,一見他,眼神一閃,找了個借口告退。
兩人來到偏廳,江成峰確定四下無人後,迫不及待地開口:「你把燕姬帶回來了嗎?」
「是。」
之前載燕姬去找許文彥時,楊恩典曾打了一通電話跟江成峰報告情況,所以他大概也知道今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她怎樣?還好嗎?」
「她很生氣,」楊恩典照實回答。「也很難過。」
「這丫頭!」江成峰懊惱地歎息,也是又氣又心疼。「我也是為她好啊!我總不能眼睜睜地看她把自己一輩子的幸福斷送在那個沒前途的小子身上。」
「我想等大小姐冷靜下來,她會理解董事長的心意的。」
「唉,她要真能理解就好了。」江成峰很瞭解自己的女兒。「這丫頭脾氣倔得很,這下恐怕好幾天都不肯跟我說話了。」他頓了頓,目光回到楊恩典身上,拍拍他的肩。「多謝你把她給平安帶回來,恩典,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