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他愛的只是那個入畫的女人,當他不再畫她的那一刻,是否也表示其實他不愛她了?
思及此,燕姬匆地打了個冷顫。她咬住牙,不許自己胡思亂想。
他當然是愛她的,否則為何要跟她見面呢?為何要跟她分享自己的夢想?他當然是愛她的!
她深呼吸,強迫自己抹去不受歡迎的思緒,明眸環顧四周,眼見他小小的公寓一片凌亂,頓時決定替他收拾一番。怕吵到他,她躡手躡腳地拿起掃把掃地。
手機鈴聲響起,劃破了室內寧靜的空氣,也招來許文彥懊惱的一瞥。
「不好意思。」燕姬道歉,趕忙接起手機,躲到一邊,壓低聲音說話。「喂,哪一位?」
「是我。」那人簡單答道,彷彿很篤定她能認得出他的聲音。
她揪眉,故意裝作聽不出來。「你誰啊?我認識嗎?」
他輕輕一笑。「我是你現在最討厭的人。」
「你知道就好了。」她冷哼。「找我什麼事啊?楊特助。」
「你果然聽得出我的聲音。」他半嘲弄。
「是你提醒我的。」她不甘示弱。「我最討厭的人,除了你,還會是誰?」
他不以為忤。「有空嗎?」
「幹麼?」
「有空的話我去接你。」
「你想做什麼?」她提高警覺。
「我不是說過嗎?我要證明自己比許文彥更值得你愛。」他淡淡地說,嗓音裡似乎藏著點笑意。「我在邀請你跟我約會。」
「跟你約會?」她驚愕地提高嗓門,許文彥掃來陰沈一眼。
對不起。她無聲地以唇形道歉,再次壓低嗓音。「你瘋了嗎?誰要跟你約會啊?」
「你。」他很自信。
「作夢!」她很不爽。
「難道你一點也不好奇嗎?我將用什麼樣的方式來追你?用什麼方法來證明我更值得你愛?」
她的確很好奇。「我唯一好奇的是,你有沒有按時去醫院領藥。」她嘲諷。「你是不是很久沒去看醫生了?」
「你對人說話一向這麼辛辣嗎?」
「這可是專門給你的『殺必死』。」她嗤道。
「是嗎?」他又低低地笑了,笑得她心房不由自主地顫動。「那麼我很榮幸,能成為大小姐待人處事的特例。」
「神經病!」她翻白眼。
「現在是一點二十,我半小時後去接你。」
「接我?你知道我在哪裡嗎?」她有意考他。
他從容接招。「很簡單,你在許文彥的公寓。」
「你怎麼知道?」
「今天禮拜六,大小姐不用去基金會上班,還不急著去跟情人為昨天的事道歉嗎?」
「你!」燕姬磨牙。他完全料中了她的心思,真可惡。
「我馬上就過去。」
「等等!我可沒答應你——」
「難道你希望你那個寶貝男友看到我,又白白生一場氣嗎?」楊恩典語調悠然。「半小時後,到樓下來。」他掛電話。
她氣得幾乎握不住手機。
這、這、這該死的男人!分明是語帶威脅嘛!他以為她會怕他嗎?她就不信他真的敢鬧上門來。
但他真的敢。
轉念一想,燕姬又不得不對自己承認這一點。
楊恩典可以跟在她那個多疑猜忌的父親身邊那麼多年,這麼受重用與賞識,就表示他絕對不是個簡單人物。
他肯定說到做到。
燕姬懊惱地蹙眉,轉頭望向男友,呆呆地看著他的身影。
片刻,她終於開口喊他。「文彥。」
他沒聽見。
「文彥!」這回,她提高音量。
「什麼事?」他聽到了,卻看也不看她,畫筆繼續揮灑。
「有個朋友……約我出去……」
「喔。」
喔?燕姬瞪大眼。有個男人打算對他的女朋友展開追求了,他只是一聲喔?
「你不生氣?」她試探地問他。
「幹麼生氣?」他聳聳肩。「反正我也沒空陪你,你跟你朋友一起去玩好了」。
「可是他是男的!」她衝口而出。
「那又怎樣?」
「你不嫉妒嗎?」她哀怨地嘟起小嘴。
他總算抬起頭了,銳利的視線射向她。「你喜歡他嗎?」
「怎麼可能!」
「那他呢?他很喜歡你?」
「這個……應該也不算吧。」那奇怪的男人,誰曉得他心裡在想什麼?燕姬不情願地撇撇嘴。
「那就好了啊。」聽到她的答案,許文彥很滿意。「反正你在這邊也無聊,就當找個司機帶你出去玩好了,沒差。」
不會吧?她愕然。
「你去吧,玩得開心點!」許文彥很瀟灑地一揮手。
燕姬心一沉,不敢相信。
他就這麼讓她走了?明知自己的女朋友要去跟別的男人約會,還一點都不在乎?
唉!他到底……愛不愛她啊?
*** *** ***
燕姬沒想到楊恩典竟帶她去參觀琉園水晶博物館。
走在北投僻靜的巷弄間,清冷的涼意拂來,一點也不會讓人不舒服,反倒有種很寧馨很悠暢的感覺。
沿著小徑漫步,穿過一樹篩落的陽光,博物館小巧的建築赫然現身。
「就是這裡?」燕姬仰起頭,打量建築外觀。琉園出品的玻璃藝品價位不低,但眼前這建築卻沒她想像中的貴氣。
「很失望?」楊恩典似乎看透了她思緒,微微牽唇。「這建築本身的確沒什麼特別的,重要的是裡面的收藏品——你喜歡王俠軍的作品嗎?」
這間水晶博物館除了偶爾辦些特展,主要是展示「琉園」這個品牌創建者王俠軍的作品。
「還不錯。」燕姬點頭。「爸爸買過幾件琉園的藝品,挺好看的。」
「那我們進去瞧瞧吧。」他邀請她。
她狐疑地看他,瞇起眼。「你怎麼會想到要來這種地方?你是王俠軍迷嗎?」
「不是。」
「你喜歡水晶藝品?」
「不算特別喜歡。」
「那你幹麼特地帶我來這裡?」她不解。
「我喜歡裡頭的氣氛。」
氣氛?她蹙眉。
「總之你跟我進去就知道了。」他不由分說地想拉她的手。
她連忙側身避開,給了他一個「離我遠一點」的眼神,然後揚起尖巧的下頷,很神氣地走在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