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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頁

 

  第二個櫥櫃則放置著一幅幅的風景木雕,一塊塊的長方形木頭上刻著山水花鳥;構圖並不複雜,意境卻深遠清幽,耐人尋味。其中有一幅非常眼熟,龍雁一看就知道雕的是小木屋及附近的景致,表現得很真實。

  第三個櫥櫃倒是空著的格子多,只擺著一尊觀音像跟一座彌勒佛。

  「你這麼早就醒了?」

  後頭傳來低沉的聲音,龍雁像做賊被當場抓住一樣,心虛地回頭,支吾說道: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擅自進入你的工作室,是因為我跟阿胖在玩——」

  丁漠微笑了笑。

  「別緊張,這裡的東西沒什麼見不得人的,誰都可以看。」

  「全是你雕的?」龍雁問。

  「嗯!」

  「雕刻是你的職業?」

  「不完全是。」丁漠淡然道:「我沒有所謂職業可言,以前在山下不過是打零工賺點生活費。住在這裡其實並不需要多大的開銷,我跟狗有飯吃就夠了。至於雕刻,我還在讀國小的時候,就喜歡拿木頭刻的,算是一種興趣吧!也沒有想過有一天會靠它吃飯。」

  「現在你還替人打零工?」

  他搖頭。

  「透過關強他父親的關係,市區幾家小藝品店願意出售我雕的一些小玩偶和動物。既然寄賣這些東西賺的錢養活我跟阿胖綽綽有餘,我自然不用再去打零工看人臉色。」

  他沒有明說。龍雁卻可以想見他求職時一定遭受過不少挫折,否則他又何必帶著條狗孤單地住在這偏遠的山區?一思及此,對他的同情不禁又多了幾分。

  「你很喜歡雕阿胖嗎?我看你雕了一櫃子的阿胖。」龍雁怕他沉溺過去,於是岔開話題。

  「它是我最常看見的東西,而且——我總覺得它有換不完的表情跟動作。」

  龍雁笑道:

  「我也覺得它實在是一隻超級好玩的狗狗——它是什麼狗?」

  「普通土狗。我一出監獄大門,它就跟上我了。當時它渾身臭兮兮的,還有皮膚病;我走到哪兒,它就跟到哪兒;連我停下來吃碗豬腳麵線,它都坐在椅子旁等著;趕了三、四次,它又跑回來。沒辦法只好收留它了。」丁漠憶起那段往事不由得一笑。

  「真好。」

  「我倒看不出有什麼好。帶著只醜八怪狗要找個地方住可是難上加難。」

  「你只是嘴巴這麼說,其實你是很喜歡有阿胖陪在你身邊的;否則你怎麼會雕了一個又一個阿胖!」

  丁漠但笑不語。

  龍雁接著問:

  「有沒有想過把阿胖的雕像縮小了尺寸出售?」

  丁漠蹙眉思索,說:

  「阿胖?它只是一隻土狗,外表看起來傻傻憨憨的。你覺得人們會喜歡這種模樣的狗雕刻品?」

  「誰說有血統的狗才討人喜歡!我覺得像阿胖這樣呆裡呆氣的最可愛,它的每個表情都像卡通片裡的主角——你說對不對?阿胖。」她對此刻正四腳張開趴在地上半睜著眼的狗兒說。

  丁漠笑著說:

  「你對它的評價真高。」

  「試試嘛!我的眼光不會錯的。」她極力鼓吹。

  「我會找時間試一次,得找幾種尺寸看看哪一個適合。」

  龍雁滿意地點點頭,繼而又問:

  「這個——這第三個櫃子是用來放置人物雕像的是不是?為什麼只擺了兩尊佛像?你還雕過其他什麼人物?」

  這問題似乎讓丁漠感到為難,他沉默了半晌,聳聳肩說:

  「我沒有仔細想過這個問題。人物我的確雕得很少。事實上,除了幾尊佛像之外,我沒雕過其他人物像;現在想想原因應該是我接觸過的人太少了。」

  「傅希敏呢?還有關強,你跟他們都很熟不是嗎?」

  他撇撇嘴角。

  「他們是我這輩子不會忘記的好朋友沒錯,但這種情感並沒有強烈到讓我渴望為他們雕像;我總覺得應該是更深的一種感情才能驅使我創作,例如父親、母親、手足這種割捨不去的愛,只是——這些我都不曾體會過。也許有一天我會雕一個,是我在獄中的典獄長,他應該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了。」

  丁漠似乎覺得自己說太多了,黝黑的臉孔微微泛紅。

  「你自己在這兒看吧!我去準備早餐了。」

  「我很想自告奮勇,但我的技術——」龍雁慚愧地說:「不過我可幫忙;有什麼需要助手的地方,你儘管說,我會盡力的。」

  「不用了,只是簡單的早餐而已?你吃不吃得慣?」

  「有什麼我就吃什麼。我對吃的最不挑了。準備吃的本來是女人該做的事,我在這裡打擾你這麼多,卻連煮個早餐都不會,這已經讓我覺得夠汗顏了;如果你還遷就我的喜好,我豈不是太過喧賓奪主?你答應我千萬一切照舊,別太費神了,否則我真是要羞愧得睡不著了。」龍雁並不習慣說這種交際的客氣話,所以說完還真有點反胃,感覺就像是暈車。

  丁漠歎氣。

  「你才是客氣得過份了!既然都留下來了,何不乾脆自在些?」

  「你一直希望我離開,現在我勉強賴在這裡,當然要盡量避免增加你的麻煩。」龍雁雖故做自然,誰知話說出來就是帶著點委屈的味道。

  「我希望你離開並不是——我說過那是為你好。」丁漠想辯解又不知從何辯起,心中有點懊惱。

  「我還是很感激你終究沒有強制要我走。」

  「你——你這麼說好像不相信我真是替你著想的本意?」丁漠張大眼睛。

  「不是這樣。我只是覺得你顧慮什麼名節問題有點好笑。你把自己當成大壞蛋,卻忘了真正的壞蛋絕對不可能提出這種警告;照我看來,你根本就是一個大好人。」龍雁斜眼看他,嘴角調皮的笑意。

  丁漠又臉紅了,原來就少有對象說話的他在這個女人面前似乎更是連一點優勢都佔不到。

  「你這是不是叫不知好歹?」他問。

  龍雁聳聳肩。

  「我覺得我這是對人性的精闢見解。」

  「男人沒幾個是好心眼的,何況我是個前科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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