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靜撩開髮絲,秀麗的五官,在燈光下精緻得有如瓷器。她忍著摔跌後的疼,纖弱的身子站得筆直,一邊衡量「損害」程度,迅速做出判斷。
「請幫我收妥這些資料夾,讓我送回檔案室。」她逐一做出指示,從容的指揮這個大男人。「我的腳扭傷了,請你帶我到七樓的醫護室去。還有,如果你方便的話,請載我到附近的眼鏡公司,至於重配眼鏡的費用,我會請對方開立收據,再請你如數支付。」
她吩咐了半晌,卻沒聽到回音,只能拾起頭來,看著「肇事者」,卻發現那個男人一動也不動,半張著嘴,呆呆望著她,活像是見著了珍奇的寶貝。
細而彎的柳眉,微微一擰。
「有問題嗎?」她問。
驀地,那張熊似的大臉,低靠到她的眼前,近得幾乎要貼上她的鼻尖。
那個男人咧開嘴,露出白森森的牙。
然後,他看著她,開始傻笑。
「沒有沒有,當然沒有問題!」他拍著胸脯保證。「全都交給我,我絕對負責到底!」他的表情,就像是剛撿到頭獎彩券。
她的視線,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地上。
他還是對著她傻笑。
她索性挑明了說:「請替我收妥這些資料夾。」
「沒問題--」
巨大的身軀,格外靈巧矯健,三兩下就把資料夾收妥,只是,從頭到尾,他的眼睛都逗留在她身上,手裡胡亂抓著,連看也不看那些資料夾一眼。
「交給我。」她說道。
一個口令、一個動作,他乖得像是遇到馴獸師的猛獸。
還好,二號檔案室就在幾步路外,她忍著腳疼,抱著資料夾,做好歸檔動作,才又忍著痛,緩緩走出來。
察覺到她的疼痛,寬厚的大手立刻探過來,急呼呼的扯了她,就要去醫護室。
「噢!」疼痛讓她低呼出聲。
他火速鬆手。「怎麼了?」
「你弄痛我了。」他扯她的動作,就像男孩初次拿到芭比娃娃,對力道該輕或該重,沒有半點概念。
「喔,那、那……」
他苦惱的抓耳撓腮,幾次想伸手,大手在空中揮了揮,還沒碰著她,卻又縮了回來。半晌之後,才又開口。「那我輕點,行嗎?」
她點頭。
這一回,他慎重的伸手,輕握住她的手臂,還配合她的腳傷,放慢了腳步,扶著她朝電梯口走去。
等待電梯時,宜靜轉過頭,端詳著這高大的男人。她認得他。
「你是飛虎隊的?」
他還在看著她,看得雙眼發直、看得出神?看得忘了點頭。直到她問了第三次,才猛然醒悟過來。
「喔,對。」
「你到我們總部來,是有什麼事嗎?」
什麼事?
他茫然的想了一會兒,才像被人敲了頭似的,大叫了一聲:「啊,我要找厲大功--」
原本,他來這裡,是夏找厲大功算帳,質問那傢伙為啥關了他的線民。
只是,他逐層「搜索」上來,還沒遇見厲大功,就先撞上這纖細的小女人。一瞧見她,他就像是被雷劈著似的,有生以來,首度昏了頭,老早把算帳的事拋到腦後了。
她秀麗纖細,簡直就是他夢中情人的化身。
他愣愣的傻笑,只見那張軟嫩的紅唇,在他的注視下,吐出悅耳的聲音,說道:「隊長不在。他去警政署,參加一個破案記者會。」
噢,多麼好聽的聲音!
他飄飄然的想著,接著卻陡然瞪大眼睛,巨大的身軀僵住,表情活像被人狠狠揍了一拳。
「隊長?」不會吧!「等等,妳是飛鷹特勤小組的?」
她點頭。
「媽的,不論什麼有好康的,總是都歸他!」他咬著牙,忿忿不平的罵著,還不忘多問一句,妄想要去跟署長「挖角」。「妳叫什麼名字?」
「丁宜靜。」
「我以前沒見過妳。」他三天兩頭就會往這裡闖,卻從來沒見過她--他能夠百分之百確定,如果先前見過她,他一定忘不了!
「我上個月剛從美國進修回來。」
美國?!
他瞇起眼睛,突然想起,一個多禮拜前,所發生的千面人勒索食品公司案件,飛鷹小組能在奇短的時間內,逮到犯人、偵破案子,據說全都歸功於一個剛從美國進修歸國的新隊員。
「千面人那件案子,就是妳破的?」他有些訝異,難以相信這小女人,竟有此能耐。
「案子是整隊合作才能破獲的。我只是從既有線索,分析剖繪出犯人可能的年齡、教育程度、前科紀錄等等,縮小了偵辦範圍。」她回答得輕描淡寫,彷彿那樁案子,對她來說只是牛刀小試。
「但是,能這麼快破案,都該歸功於妳。」他打從心裡為她抱不平,「為啥不是妳去參加記者會?告訴我,是不是厲大功那傢伙搶了妳的功勞,自己去媒體前出鋒頭?」
她搖頭。「我不面對媒體。」
不是「不願意」、「不能夠」、「不希望」,諸如此類較委婉的拒絕,而是斬釘截鐵的「不」。
他抓了抓腦袋,依憑著強烈的直覺,感受到她潛藏在柔弱外表下,性格裡某部分的剛強。
電梯下降,停在五樓。噹的一聲,電梯門打開,他扶著她走進電梯,按下七樓按鍵,這才突然想起,剛剛只顧著發問,壓根兒忘了自我介紹。
「我是熊鎮東--」
「飛虎隊的隊長。」她替他說完,用那雙清澈的眸子,望著滿臉訝異的他,說道:「我認得你。」
他樂歪了。
「妳認得我啊?」
宜靜點頭,直視著那張樂呵呵的笑臉,忠實的陳述腦中的記憶。「你是飛虎隊的隊長,赫赫有名的問題警察。」
他的笑容僵住了。
「投訴率第一。」
他的嘴角抽搐。
「破壞率第一。」
他的笑容掛不住了。
「這個月十二號,你還被署長訓誡,被罰站在警政署前,念出悔過書的內容。」她連日期都記得清清楚楚。
寬大的肩膀垮下,熊鎮東露出受傷的表情,可憐兮兮的看著她。「妳可以忘掉那邊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