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對他來說一向都只是麻煩的製造者,他們愛哭,愛鬧,髒兮兮還流鼻涕,從來不像廣告或雜誌上那麼可愛。
這是他堅持三十多年的看法,卻在今晨動搖了。不知道是不是人天生就有的自戀心理,他看了自己的兒子一眼就覺得他真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小東西。
和文若蓮結婚其實算不得什麼犧牲,畢竟她是所有女人中他覺得最能忍受的,尤其是還有個那麼像他的小可愛。
想到這,他甚至漾起一絲微笑。結婚事實上可以解決他不少麻煩,貪婪的女人會離他遠一點,龐大的事業也不用再擔心無人繼承。
曲南星躺回大椅子上,伸個懶腰對龍威說:
「弄個早點來吃吃吧!天都快亮了。」
龍威苦笑道:
「我這個安全主管管的範圍還真廣!」
「買個總匯三明治,看能不能弄杯濃一點的咖啡,你也很需要不是嗎?」
「是啊!」龍威歎了口氣。「折騰了一個晚上,累翻了;不過——如果你肯定有喜酒可喝,那就算忙瘋了也值得,是不是?」
「去買早餐啦!怎麼我覺得你越來越多話了?」
「孩子呢?」
「秋子抱他出去買東西了。」
曲南星四處張望。
「你們就擠在這麼小的房間裡?」
「我跟秋子很少同時在家,一個套房夠了。」文若蓮淡然道。
「你不說我還忘了問,為什麼你會在夜總會那種地方上班?」
「我要養活自己跟孩子。」
「以你的學歷跟能力找不到更高格調的工作嗎?」
「有了孩子,限制也增加了。那是我所能找到最符合目前需要的工作;雖然水準不高,但——同事多半對我很好。」
「你忘了調酒的那個傢伙了?」曲南星提醒她。
「我說過了是『多半』,大多數的人都對我很客氣,尤其是經理——」
「經理?是那個年紀不大,一臉諂媚的噁心傢伙吧?他對你好?我看是別有用心。」
「他真的很照顧我,你不該這麼說他。」
曲南星不耐地點點頭。
「算了!反正你以後不會再去任何地方上班,專心在家照顧孩子就夠了。」
文若蓮沉默不語。
曲南星看了她一會兒說:
「我該感謝你把孩子生下來。」
「你感激我?」文若蓮抬頭,心中納悶不解。
「嗯!」
「那麼你願意每個星期讓我見南南一面嗎?」她誠摯地要求。
曲南星濃眉一揚。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文若蓮低下頭,微微顫抖的雙手互握。
「你不用娶我,我願意把南南交給你。」
曲南星簡直無法相信。
「你說什麼?」
文若蓮深呼吸道:
「我把孩子交給你,你不用跟我結婚,只要答應我隨時能探視他。」
曲南星走到門口又走回來,鐵青著臉問:
「當初為了怕我搶走孩子,你不惜帶著他躲到這個鳥地方;現在忽然又說要把他還給我,只求偶爾能看—看他。這究竟是在搞什麼?」
「你說過不會放棄他的不是嗎?」文若蓮眼帶淚光苦笑道:「我知道自己怎麼也爭不過你;而南南——他跟著你應該會比留在我身邊好,至少在物質方面——你能給他的我怎麼也做不到。」
「重點是——你在告訴我你情願放棄孩子也不想跟我結婚。」曲南星看著她,不解地問:「嫁給我是那麼可怕的事情嗎?我還以為被迫結婚的人是我呢!」
「我說過不會逼你結婚,以前不會,現在也不會。」
曲南星不知道該開心還是生氣。在他接受自己即將有老婆、有兒子之後,她居然說不想逼他結婚!
他並沒有被迫的感覺,卻又不想對她承認。
「結婚就算是我對兒子的補償吧!不怪你。而既然決定了,你還說這些幹什麼?」
「你要的只是孩子,我已經同意讓他跟著你了,結婚——還有什麼必要?」
「為什麼我兒子不是沒爹就是沒娘?他不能有正常的家庭嗎?」曲南星有些惱羞成怒。「你是欲擒故縱還是存心跟我過不去?」
「你——」文若蓮傷心欲絕,真想將他趕出門外永不再見他。
幾句話曲解了她全部的心意,她事事都為他想,卻換來這般心碎。她究竟該怎麼做才對?
淚水潸然滑落,她立刻轉身不想讓他看見。這男人真沒有理由再為他牽掛,奈何兩人之間有孩子聯繫著,想完全斷絕又談何容易!
「你——能答應我隨時去看孩子嗎?」文若蓮強掩悲傷,堅持問道。
「我不答應。」曲南星氣她竟還提此事。「如果今天孩子歸我,我不准他再見你。」
「為——為什麼?」她聲音發抖。
「因為我會替他另外找個母親。為免發生混淆,他最好還是不要對你有太多印象。」
文若蓮終於愕然轉身,她不相信自己聽見的是這樣的答案。
看見文若蓮臉上的表情和淚痕,曲南星驚覺自己說得太過分了。
「若蓮!——」他企圖說些什麼,她卻目光呆滯,彷彿任何話都聽不進。
「你真狠,曲南星!」文若蓮笑得十分淒涼。「如果—定要這樣傷害我你才高興,我也無可奈何;只是——我真沒想到愛情消失得那麼快,恨意堆積得如此迅速。欺瞞你原以為對彼此都好;沒想到最後不過證明我是傻瓜——」
「夠了!如果你照原定計畫嫁給我,不是什麼問題都沒有了嗎?我不懂你為什麼要節外生枝。」
「因為一個勉強得來的婚姻會衍生各種問題,絕不像你所說的什麼問題都沒有。」文若蓮含淚道:「那樣的家庭也許會帶給孩子更大的負面影響,你沒想過嗎?」
曲南星憤怒地問: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暗示我不是個好父親,我會徹夜不歸,我會打你、打孩子?」
「我沒這麼說,只是——我們之間劍拔弩張,連和平共處都辦不到。孩子是很敏感的,他很快就會發現他的家並沒有愛的氣氛。」
曲南星詭異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