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時彥以全新的眼光看著跟在自己身邊二十年的女兒。
「你似乎真的長大了。」
小仙笑笑,看看表。
「很晚了,我該走了……」
「不住家裡嗎?」
她搖頭。
「我在隔壁很好,而且很近嘛!好好照顧季薇,雖然她休學了,不再是我的同學, 我總當她是我的好朋友,而且……還是我老爸的新娘子。」
「會不會再來看她?」
她沒正面回答,只說:「我會經常打電話回來。」
小仙下樓去,要王媽記得打電話向她報告季薇的情況,然後出了家門往隔壁走。
門口一個人影嚇了她一大跳,看清楚是誰時差點破口大罵。
「你躲在這兒幹什麼?想嚇死人啊?老伯!」
「我看你被叫回去,還以為要挨罵了。」蕭逸臣說。
「我老爸才捨不得罵我的。」
「那是以前,現在他有了嬌妻……」
「你是不是想找人打架?」
「開玩笑吧!我不打女人的。」
「我也不打老男人的。」
「我還沒到『老』的程度吧?」
「那就是可以打口羅?」
「其實你也不是很像女人……」
「你……擔心我才到外頭等我的吧?」
「呃……快進去了,外頭真冷。」
小仙跑跳著,跟在蕭逸臣身後進了蕭家。
☆☆☆
他沒有睡著,只是靠著高背椅闔上了眼睛,所以一聽見細微的啜泣聲,黎時彥立刻 坐了起來,並俯身看著床上的季薇。
她雙眼緊閉,眼角有淚水滑下,嘴裡喃喃地喊著「媽!媽!」看樣子並未清醒。
他正猶豫著該叫醒她,還是就任她這樣似醒非醒,季薇忽然睜開眼睛,看見坐在一 旁的他時還慌張地坐了起來。
「你……為什麼在這裡?」
他沒有回答,只是看著她;而由他的神情,他知道她正在回憶,過不了多久,也許 季川那番殘酷的話便會回到她的記憶中。
她的雙眸慢慢變得遲疑,唇也不住地顫抖。
「是……是真的嗎?我媽她……她死了?」
「你冷靜點,」他扶著她的肩。「她已經過世很久了。」
「不!她在療養院,在美國,那兒有好的設備……她沒有死,她沒有死……」
她哭喊著。
他搖晃著她。
「她死了,根本沒去過美國,你冷靜下來,想想你叔叔說的話。」
他恨死了必須殘酷地提醒她,但目前最重要的便是讓她面對現實,進而接受它,他 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把自己隔離起來。
「你騙我,對不對?」她滿臉淚痕地看著他。「你說話啊!是不是你幫著叔叔騙我 ?」
「他恨不得能瞞你一輩子,是被我們逼急了才說出真相。面對它吧!你母親已經不 在了。」
「你胡說,你胡說。」她哭著撲過去捶打他。
黎時彥由著她去,不阻止也沒有開口說話。
這個打擊對她來說是太大了,而且如此突然,才會產生如昨晚那般令人擔心的反應 。
現在,已經凌晨兩點多了,她睡過後似乎已不要緊,至少會哭,會說話,會發洩出 她心裡的苦恨,這真讓他鬆了一口氣。
王媽探頭進來,想必是聽見了哭喊的聲音上來看看。
黎時彥揮手讓她離開,表示這兒有他在就好了。
季薇捶打他的雙手漸漸無力,最後終於伏在他懷裡痛哭。
他摟著她,柔聲說:「乖!沒事了,哭吧!大聲哭出來。」
在黎時彥溫暖的懷抱裡,季薇哭出了強忍多時的哀痛。叔叔的卑下行為,母親過世 已久的消息,這些讓她既悲且痛的事實漸漸在心裡沉澱。
她累了,眼皮直往下掉,而在目朦朧中,她又不想離開這溫暖的懷抱。
有多久了呢?她活在一個沒有關愛,沒有親情的世界裡,高興時沒有人分享,傷心 也沒有人知道,永遠只有她一個。
好幾次,她對著父親的照片說話,告訴他們考試的分數,上課的趣事,以及她唯一 的好友小仙,更多時候,她對著照片流淚,無言地訴說自己的孤獨。
現在,母親也不在了,她早就和父親在天國團圓而她這個做女兒的卻不知道,說起 來實在點荒謬。
對叔叔,原本已經完全失望了,沒想到他竟瞞著她這麼重要的事。他讓她連替母親 送終的機會都沒有,這樣的人還有人性嗎?
已經昏昏欲睡了居然還能想起這麼多事,而她心裡知道還有許多事是目前她拒絕去 想的。
她真的累了,如果有個地方能讓她忘記一切好好休息一下該有多好。
就是這兒吧!很安全,也很溫暖的感覺,沉穩的心跳聲讓她感到很舒適,而且似乎 具有催眠作用。
季薇閉上了眼睛,臉頰上淚痕未乾,呼吸卻已平穩下來。
黎時彥拍拍懷裡的人,發現她已經沉沉睡去,偶爾在他胸前挪動著頭部,似在尋找 一個舒適的位子。
唉!真難為她了,年紀輕輕卻已經歷過生命的滄桑,在她這種情況,能睡著算是件 幸運的事吧!
該讓她睡回床上吧?
目前的姿勢雖然令他怦然心動,百般依戀,但對她來說總是不舒服,過不了多久便 會全身酸疼了。
所以,還是該將她放回床上去比較好,黎時彥看著床略帶遺憾地想,畢竟他很願意 讓季薇在他懷中歇息,即使是一輩子。
這張大床原本是他的,只可惜他自結婚以後就沒有在上頭睡過,老實說,他連入這 房間的機會都很少了。
他歎口氣移動身體,試圖將她放回床上。
只要讓她在床上躺好,拉過被子替她蓋上,他就可以坐回椅子稍做休息,也可以隨 時注意她的反應。
可是,當他讓季薇躺好時,她的手卻不肯放開他,直抓著他的衣服,緊緊的,好像 一刻也不願讓他離開。
這個無意識的舉動讓黎時彥幾乎像呆子似地笑了,她倚賴他,這不是太美好嗎?
心裡是很高興,卻仍得讓她好好的睡,於是他用手想拉下她捉在他衣服上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