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再說我醉了,我就宰了他!誰不知道我黑龍是千杯不醉,你們這些兔崽子哪是我的對手……」
「老師?你怎麼在這裡?」
韓惟淑猛回神,眼神仍難掩驚駭──
「易磬,你回來了。」
康易磬怎麼也沒料到她會出現在自己家裡,要不是為了處理他們剛才停車時撞倒的一排機車,也不會耽誤了時間。
她看到了多少?聽到了多少?康易磬又懊又惱、焦心地思忖。
樓上又傳來一陣咒罵,他驟下決定──
「我送老師回去。」
他率先走出去,別無選擇,韓惟淑連忙跟上去。
「易磬,老師今天來是要跟你報告一個好消息的,你有機會參加比賽了!」
康易磬緩下步伐,仔細端詳她興奮洋溢的神情。
不覺他的凝視,韓惟淑逕自說著:「只要他聽過你彈琴,一定能瞭解你有足夠的實力參加比賽,這個週末一定沒問題的──」猛然發現了。「易磬,你怎麼了?」
沒有輕視、沒有成見,只有盈滿關注的眼神,他不懂,真的不懂:「老師都看到了,不是嗎?」
「看到什麼?」她眨眨眼。
「剛才的那些人,那些流氓、混混,我的舅舅是黑道角頭!」他煩躁的語氣不覺流露出一個孩子對無法改變環境的自厭與憤慨。
「易磬,你就是你,千萬別受困於他人的評價。」
可憐的孩子,一定因為這樣而飽受不平與排擠……韓惟淑心中對他的喜愛更添幾分,緊緊握著他的手,她激勵地說:「人不是不可以改變環境的,只是需要時間、毅力,你一定能的,老師相信。」
從來不哭的他突覺一道灼熱湧現眼際,心中激盪著一股暖流。從沒有人這樣對他,自己絕不會讓老師失望的;他垂目,以壓抑的平靜聲調說:
「老師,剛才說的比賽,是怎麼回事?」輕輕的、怕被發覺的,他回握還緊捉著他的溫暖小手。
「喔,我還沒說完嗎?就是……」提到這事,韓惟淑眼眸倏地一亮,空出一手激動比劃著,渾然不覺另一手還搭在學生手中,她興奮說著。
不想放手,永遠也不放手……
※ ※ ※
「彈我們之前練習的那首曲子,不是比較有把握?」韓惟淑軟聲問。「為什麼要換別的曲子?你自己練過了嗎?」
康易磬略一點頭,堅持道:「我想換彈這首。」
她不想勉強學生。「好,就照你的意思。」
康易磬專注地開始練琴,韓惟淑不經心地打著拍子,一邊心情浮動地打量四周擺設。
再度踏進阮家,令她心頭忐忑不安;一方面是因為阮媽媽生疏戒慎的態度總讓她感到不請自來的難堪,另一方面則是來自於他──
昨晚,她作了個夢,許久不曾有過的夢,夢中回到了大學時代──
……
「學弟,你一定要參加。」
負責籌辦迎新音樂會的學長,鼓起三寸不爛之舌大力邀約大一新鮮人中最受矚目的阮滄日;只要有他參加,其它人必定趨之若鶩。
阮滄日不置可否:「我考慮看看。」
「全音樂系,包括系主任都會參加,你起碼也來露個面,大家認識認識嘛。」學長繼續鼓吹。
所有的人都會參加?他眼光不悅地朝右後方一瞥,表情轉為僵冷:「我不去。」
嗄?剛還有些可能,怎麼一下變成不可能的任務?學長臉上多了好幾條陰影:「為什麼?要是時間有問題,我們可以配合你──」
阮滄日斂目斜掃右後方,別有含意說:「只要有某個人去,我就不去。」
學長一愣,隨即追問:「誰?你說說看──」也許這人剛好不能來,還有希望。
他極不情願提到這個名字,但又無選擇:「韓、惟、淑。」
「韓惟淑?沒聽過,等會兒,我問問看是誰。」
學長轉身問帶新生訓練的大二同學,那人聽了,往阮滄日後方一指,學長尷尬發現他要找的女生,就是自剛才一直站在離他們五步遠的地方那個嬌嬌弱弱、清新可人的女生。
學長尷尬搔搔頭,怎麼好意思問這麼可愛的女生要不要來參加迎新音樂會呢?她肯定聽到適才的談話了。看她低著頭,黑緞般的發襯托出細緻心型小臉,怯生生的模樣,真是我見猶憐,頓時學長覺得自己像個欺負無辜的壞蛋。
韓惟淑盯著地面,她好想去迎新音樂會,這是大學生涯的第一個活動,可是她得彌補他,深吸一口氣:「我……不會去的。」
他不高興,因為她考上了跟他同一所大學的音樂系;相對於自己美夢成真的無比興奮,他的忿怒不快,令她覺得愧疚。
只是一次活動,比起自己得到的四年時間根本不算什麼,下次還有別的機會的。
……
那時,她是這樣安慰自己,不知道迎新音樂會只是個開端,大學四年她幾乎沒參加過什麼活動,只要有他,就不能有她,所有的人都知道這項鐵律。少數幾次,也都因為原本不來的他意外出現,為了不讓別人為難,她自動離開了。
依他的個性,他並不喜歡這類活動;之所以參加,只有一個目的就是針對她,他在報復她強求的四年──許久以後她才明白這點。
也就因為這樣,才讓她百思不解,一直以來他總是盡量與她隔絕,這次他的主動提議,令她不禁懷疑背後隱藏的是什麼……
韓惟淑專心思索著問題,琴聲靜止了好半晌,她才恍然回神,學生正古怪地望著她。
「哦,你彈完了嗎?彈得很好,彈得很好。」她歉意地直點頭,雜亂無緒地隨便找著話說:「這部鋼琴音色淳厚,老師以前也有一部一樣廠牌、一樣年份的鋼琴。」
康易磬沒多說什麼,順著她的話題:「老師的鋼琴後來怎麼了?」
「哦?」她注意力難以集中地用力想了想,才回答:「後來賣了,我的父親公司破產,我們住的地方被查封了,搬家的時候就把那部琴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