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她晚到了?雖然這樣想,但心裡抱的希望並不大。
她不會來的,因為樂譜,因為不敢面對自己,他兀自笑了,她躲不了多久的。
忽地,餐檯旁對他揮手的人影吸引了他,心中一喜──
「找我姊?」他還未走近,她就注意到他梭巡的眼神。
阮滄日不多贅言:「她在哪裡?」
「如果我說她沒來呢?」韓惟真挑起蛋糕上的櫻桃,含入口中。
「在哪裡?」聽她的口氣,她一定來了。
她吊人胃口地嚼著櫻桃,半晌:「跟阮太太請安去了。」
阮太太?阮滄日眉頭一扭,反身往屋裡去──
「阮大哥,你確定你現在做的事嗎?」
阮滄日駐足。
她繼續說:「如果你不確定就別去,你給的傷害已經夠多了。」
「我不會因愧疚於過去所發生的事,就裡足不前;而且為了達到目的,我會盡力排除障礙。」威脅的眼神,顯見韓惟真也被列入所謂的障礙中。
「那我希望大姊也讓你苦追個二十年。」她眼梢一揚,壞心腸地笑了。
阮滄日銳利的眼一瞇,帶著慍火大步離開。
韓惟真笑意漸深,最後忍不住開口大笑。這下不需要操心大姊的事了,她舒了一口氣,以手指揩淚──
「嘖,看來你會是個難纏的小姨子。」
她回首瞪了一眼──
赫!是個大鬍子痞子。
「這樣對未來的姊夫似乎不太明智。」
大鬍子呵呵笑;她再賞他一個白眼。
高大看不出年紀的大鬍子又說:「我以前沒見過你。」
「彼此,彼此。」蛋糕拿得差不多了,她打算走人──
「你愛吃蛋糕?」
這人很煩!她不得已點了下頭:「唔。」
回涼亭吃蛋糕,誰也別想耽擱她!
※ ※ ※
韓惟淑跟李蘋芳道聲再見,要走之際,阮博羿來了──
「惟淑?我沒記錯你名字吧?」他和藹道。
「呃,阮伯伯。」韓惟淑定神一看,立即認出人。
「好久不見,這麼快就要走了?是不是玩得不開心?」他精明的眼神打量妻子與她。
「不是,時間差不多了……」
「滄日呢?怎麼沒看見人?」他問妻子。
李蘋芳:「他不喜歡這種場合,大概沒下來。」
阮博羿看似不經意:「我跟他說過要請惟淑過來,他算是半個主人,怎麼可以不下──」
「我在這。」阮滄日聽到他們談話。
他在?!韓惟淑頭皮一麻,好想找個地道遁逃。
「人家都要走了,你才出現,幸好我碰上了惟淑。」阮博羿似真似假抱怨。
阮滄日直接說:「我在外面找她。」
李蘋芳吃驚瞪大眼,懷疑自己聽錯了!
韓惟淑聞言亦是一愣,是……為了取笑她,還是趕走她?
不管何者都是種難堪,她悄悄退了一步──
阮博羿想起什麼似的神情:「你們兩個都是學鋼琴的,為我的客人彈首曲子吧!好久沒開家庭音樂會了。」
「不行!」韓惟淑激烈也低嚷,驚覺自己失禮的動作,她慌張:「我不行,我沒準備……」
不樂見她驚惶不安的模樣,阮滄日蹙起眉,自動道:「我來吧。」
李蘋芳又是一驚,滄日從小就討厭被父親逼著在客人前表演。
他走向鋼琴,想了想,開始演奏──
交談中的客人聽到了琴聲,都聚集到側廳,屋外的客人也吸引進來。
韓惟真擠過人群,站立韓惟淑後方,自語說:「聽起來不像古典樂曲,有點熟悉,在哪聽過?」
她不學音樂,不過耳濡目染下仍是有初步認識。「姊,好熟的音樂,什麼曲子?」
韓惟淑以夢幻似的輕柔:「這是Kevin Kern ,Enchanted Garden專輯裡面的FairyWings。」
「Fairy Wings。」美麗的曲名!韓惟真靈光一閃,「Kevin Kern?不就是你很欣賞的那個新世紀鋼琴、鍵琴手?」巧合?!她偏過頭懷疑。
這是她最喜歡的CD之一,如此熟悉的旋律,安撫她震盪的心,韓惟淑浸淫於純淨輕柔有若耳邊細語的琴聲,四周的人緩緩退去,旋轉的世界只剩他與她的存在,契合的感動充斥心田,持續至樂曲結束……短暫的一刻!心中的悵然所失令她猛然眨眼,回到現實。
「這又是什麼曲子?」韓惟淑純粹好奇。
「After the Rain。」她機械式的回答。
從沒有這般接近的感覺,一直以來兩人就像圓軸上兩端遙遙相對的點,快快轉著……慢慢繞著……橫亙不曾縮短的距離,她不要無奈的繞轉,在恆久的時間,她要──不,她什麼都不要,不要在無垠中虛無空轉,不要永遠守候從不回首的背影!
心中缺口的痛楚汨汨流出,她──
「我想回家……」
韓惟真因這絕望的口吻訝然回頭,因她迷惘虛無的眼神驚懾!
「大姊?!」她慌忙一瞥鋼琴的方向,琴聲錚然一止,她關心環住韓惟淑的肩。「我們馬上回家。」
「你不舒服?」阮滄日已至身旁,她的臉色蒼白。
韓惟淑身子一震,韓惟真代言道:「我們要走了。」
「我送你們。」
不……她內心掙扎喊著,可是出不了聲。
※ ※ ※
「我們需要談談。」
阮滄日出聲止住她推開車門的動作,後座的韓惟真略作考慮,決定留給兩人交談的空間:
「我先進去。再見,阮大哥。」
韓惟淑眼眸掠過一絲驚慌,旋即掩斂而下;阮滄日望了眼垂首不語的她,靜靜凝視車窗遙遠的前方,良久──
「你突然要走,是因為我父母說了什麼?」他掛意令她神色黯然的原因。
她不解的眉頭微蹙,沉默搖頭。
他仍懷疑:「要是他們說了什麼,我很抱歉,我該想到的。」
「為什麼道歉?」她喃喃自語,心中有深深疑惑。「這應該是你樂於見到的,不是嗎?」
他繃緊的唇線一抿,突然說:「不再是了。」
她訝然仰首,堅定的眼神迎面而來;他鎖住她的視線,不讓她有逃避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