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凶什麼凶,我又沒叫你扶我,又沒喊救命,是你自己回過頭來的。」這跤顯然跌得還不夠重!
他瞅了她圓潤的膝蓋一眼,無情地扭頭。
又走兩步路。
這次是「砰」的一聲。
他的眼光要殺人般的回過頭來。「該死的你又——」所有的話凍結在喉頭,這次他連考慮都沒,飛也似的撲向水當當。
水當當很難看的呈大字型趴在泥地上。
她灰頭土臉的抬起臉。「哪個放冷箭的傢伙……哎哎唷……」有人從她背後放了道冷箭,這下不止兩個膝蓋腫成了核桃,連手肘也難逃過一劫了。
郭桐檢查了她的傷勢後,面色沉重如鐵。
打橫抱起她,他那懶散落寞的神情為之一改,他全身肌肉做最有效的運用,像條獵犬般輕健矯捷。
「喂喂喂,好痛囉,你要帶我去哪裡?」她可沒要他用抱的,不過她半邊身子怎地麻木了起來?
她善使一切暗器,但她絕不在暗器上餵藥,只有下三流的雞嗚狗盜才會這麼做,她不知道自己中了什麼暗器,但那傷她的東西肯定餵了劇毒。
「喂,桐兒,我的手麻掉了……」她連最後嬉皮笑臉調侃自己的機會都沒有,只覺腦中轟然一麻,整個人昏了過去。
郭桐面色如鉛,不發一語的抱緊她躍進一處綠琉璃瓦牆內。
這幢曾經金碧輝煌,如今卻頹敗殘廢的大屋,處處荒草,曾是桂香千里,三月蓮荷的庭園積滿落葉枯木,顯然久無人煙。
郭桐熟稔的捨徑卻路,像鷹似縱簷躍瓦,然後掠進一間門戶緊閂的舊屋。
屋裡,塵積三尺,蜘蛛飛蟲結窩,曾是價值連城的壁畫古董沾滿陳年黃塵。
他扭開一個暗門的機括,一扇書櫃應聲而開。
他長驅直入地道。
地道下是間石室。
將水當當放在石床上,他尋來火刀火石和紙媒點燃半截殘燭,此時火光通明,舉目四望,只見整間石室全是巨石鑿成的,石床床屋列滿一排瓷瓶罐。
郭桐挑出一瓶葫蘆狀瓷瓶,看著上頭用蠅頭小楷寫著「外敷內服」四字。
這外敷沒多大問題,至於內服——
郭桐直接解開她的五色腰帶,在她凸凹有致、玲瓏雪白的腰部發現一塊如銅幣大的黑點,而那黑點正以驚人的速度擴散中。
他不再遲疑,倒了些許粉末抹於傷口處,接著又尋來亞麻布覆上傷口。
扶起水噹噹的身子,他瞧見她額際已蒙上一層漆黑如墨的翳氣,郭桐以兩指想撬開她的牙關,接著將解藥倒入自己口中,對著她漸成雪白的櫻唇渡哺了進去。
她的唇柔軟如花瓣,舌與舌不經意地糾纏,像春風拂過郭桐極寒冰封的心。
他的肺腑無一處不在震動。
他居然……居然對這麼小的,喔,不,他的師姑產生那麼一絲旖旎綺夢。
把藥渡完,他如避蛇蠍的走得遠遠地。
回到地面,他神魂不屬的走出屋外。
如果不是她,他根本不打算回來。
「十方楓林府」,昔年江南七十二道水陸碼頭兼武狀元總瓢把子郭桐的府邸。
血艷如火的楓毫無預警地在他拐過鎖翠湖,閒幽廊後展放在他眼前。
楓林如舊,可小閣樓裡的人兒呢?
閉上眼,他仍記得小樓裡的擺設。
門上掛著湖綠繡錦的軟簾,四面牆壁貼著剔透水晶雕成的琴劍瓶爐,地上的石磚是她最愛的水蒼玉美化,一奪花梨大理石案幾,斗大的汝窯花瓶,插滿一瓶水晶球的水仙,紅羅帳,錦鑼蓉毯,還有一隻胖滾滾、長年只愛打呼的大肥貓。
他霍然睜眼,眼底已蒙上一層水霧,水霧中儘是迷離的孤介滄桑。
記憶存在太久便成了滄桑。
人海桑田,容顏已改,心情已老,伊人已遠……
在那個褪色的年代裡,這宅邸裡有好多好多笑聲,宓驚虹、林修竹、林倚楓,還有他——郭桐。
倚楓、倚楓,他們老愛挪揄她將來必是楓林府的女主人,因為她的名字裡頭有那麼個「楓」字。
那時的他竟氣風發,心裡掛記的只有她,那超塵脫俗、清靈飄逸的驚虹表妹。
雖然彼此間從不曾表示過什麼。當時他們實在太年輕了,年輕得沒想到生離死別會降臨到他們身上。
先是他接回了同父異母卻流落在外的弟弟郭梧。
然後,林探雨也加入了他們——
故事慢慢地變調,變成了今天這般淒涼景象……
宓驚虹嫁給了林探雨,成了驚虹峒莊的莊主夫人,郭梧走了,因為他愛上了不該愛的人,而倚楓,自郭梧一去不回之後性情大變,迥若二人,而他,拋棄了一切遠走關外——
這一別,倥傯許多年過去……
第六章
郭桐再回石室,水當當已醒。
他將一包吃食放在石桌上。
「好過些了?」
她的小臉仍有黑氣未散,原來紅潤健康如蘋果的俏臉頓覺瘦削不少,有股我見猶憐的味道。
我見猶憐?不會吧,她給人的邪氣一向掩蓋了她少女該有的清新無邪,天,他肯定是被外頭的初雪給凍得意識不清了。
她神情忸怩了下,不過口氣一點也沒改進。「那放冷箭的兔崽子要被我揪出來,鐵定有他苦頭好吃的。」
脆弱稍縱即逝,真是死性不改!
「你什麼時候得罪『長空幫』的人?」長空幫一向在沿海出沒,在金陵出現雖非奇事,但他們的勢力範圍不在這裡,又在此地傷人,其中透著玄機。
「長空幫?那是什麼爛幫派?」她連聽都沒聽過。
「它不是『爛』幫派,基本上,它是個有守有為的幫派,清譽不錯。」爛?也只有她會用這種奇怪的字眼形容。長空幫是由一群沿海討魚的漁民為保護自己權益所組成的幫派,和擄掠殺人越貨的「鯨殺幫」不可同日而語。
「你又知道了。」水當當不以為然地冷哼。
說他從關外回來,卻對關內的幫派瞭若指掌,這傢伙到底是什麼身份哪。
「它曾是我旗下的一個分舵。」他含糊帶過。